邵益            

    晚上，洗漱完坐到沙发看电视。

    “咚、咚、咚”进来三条微信，是母亲发来的语音，第一条1秒，“喂喂喂”三声；第二条也1秒，急促地喊我两遍；第三条4秒，“那张照片人满满密密，好看。”我乐，母亲对胖定义为“满满密密”，瞬间转为褒义。照片？哪里的？是朋友圈的相册封面吧，怎么发现的？又一大进步！母亲年近七十古来稀，如婴儿学走路般摸索智能手机，醉在其中。“老妈，去看油菜花时拍的，再传几张给你，点一下会放大。”等了会，没反应，估计又忙活家务去了。

    两年前母亲生日，送给她一部智能手机，但她还是仅用于接听电话。去年年底全家出去旅游，休息时我们忙着发朋友圈互动，母亲凑过来看，觉得有趣，问她的手机能不能玩这个。能啊，每月有10元钱流量呢！立刻给她拍照，挑了张笑得最灿烂的配上文字发上，自家人先一一赞上。“呀，卖塑料的阿权！”母亲惊呼。“呦，有人给你点赞了！”“不错啊！人品爆棚。”大家嘻嘻哈哈调侃她。“这是配件阿三，说我真年轻！”母亲扶了扶眼镜笑，红晕上脸，褶子皱纹像电熨斗熨过一样舒展，的确年轻了几岁。“可以回复的。你说，我打字。”“就谢谢他吧。”顺便浏览了一遍，“朋友”还真不少，家人老闺蜜，还有业务往来的（母亲在弟弟的小厂帮忙）。

    此后，每到一个地方，母亲就学着拍照发朋友圈——照片模糊的多，技术有待提高，时不时拿出来刷新，一路行一路乐，都笑她“低头族老太太”。

    不过比起发朋友圈，母亲更喜欢语音微聊。点开家族群，以特有的土式普通话，一个个喊过来，“大姐，血压有正常伐？”“老三，忙不？得空来我家。”“啊青，饭吃过了吗？”

    一天午饭后，发现有条半小时之前母亲发的信息，15秒长：“阿波阿波（二表姐），劝劝你娘，不要再打麻将了，私房钱要输光的，被你爹知道了咋办，对颈椎也不利。不过你别说是我让你劝的。”语气急促，火急火燎。难道她不知道每个人都能听见吗？！二姨妈二姨父都在群里呢，这可怎么办？心像一只猫爪子在抓，升腾起焦虑和紧张，后背一层汗。先打电话给母亲，不过听上去似乎没有硝烟味，悬着的心才落地。她告诉我,姨妈们表哥表姐们都打来过电话，要她发红包。“我以为只有叫到的人才能听见呢！”母亲很无辜地嘟哝。

    前天，弟弟给我发了张图片，母亲手机的微信通讯录：胡萝卜、黄金、张嘴……什么情况？一时摸不着头脑，问母亲。母亲说手机反应太快，刚写上“胡”，就跳出“胡萝卜”，刚写上“黄”，就跳出“黄金”……原来如此，于是一步一张图片发过去教她，先写“胡”，点上，再写“建”，点上，同样方法写第三个字，最后点右上角的“完成”。约莫10分钟后，“咚”一声，说已经搞定两个，等有时间把电话号码也整理整理，这样以后打电话就不用再去找号码了。是啊，多方便。我笑。房子被风雨慢慢侵蚀，泥石灰或泛黄或脱落，打算修整刷白，可卧室、厨房甚至楼梯转角处都是母亲留下的电话号码，只得先拍照保存，最后还是弄丢了机器维修师傅的号码。

    大概半小时之后，母亲回复：漂亮很漂亮。接着叮嘱我多休息，多吃点，不要减肥，满满密密的多好！我也让她遇事别心急，慢慢来，保重身体最重要。一来二去七八个回合，和往常一样，以她乱调的zhi dao liao（知道了）结束，都是第三声，似乎爬了三个陡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