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其军 宁波《文学港》杂志社有一位工作人员叫俞永富,我是知道的。文学杂志社里的人,通常是作家,也有人会诙谐地说是“坐家”,料想他应该就是一个文弱书生。不知何时,我们加了微信,留意他朋友圈久了,发现他喜欢跑步,而且跑量惊人,一个月能跑600多公里,刷新了我的“作家观”。于是,我在某一条微信里说:“俞永富可能是在宁波能写的人里最能跑的,在宁波能跑的人里最能写的。”我说得有点保守,地域范围或许可以扩大至浙江,或是华东,甚至更大? 俞永富心里有一位作家楷模,不是海明威,而是村上春树。这是我读他今年3月出版的随笔集《勇超之诺》知悉的。村上春树喜欢跑步,以此训练毅力从而更好地写作,跑过30多场马拉松,最好成绩是3小时26分钟。2015年,俞永富在参与马拉松之初,表示要在两三年里超过村上春树,无论马拉松次数,还是马拉松成绩。这,就是他的“勇超之诺”。俞永富做到了:至2017年4月,他跑了34场全程马拉松,其中最好成绩是3小时25分46秒。《勇超之诺》有一个副标题——“我的挚爱是马拉松”。我不知道他最爱的是跑步还是写作,或许,不分主次吧。 《勇超之诺》基本就是一场场印象深刻的马拉松参赛经历的记录,行文没有“技巧”,看上去像是事无巨细地将所见所闻所感“登记在册”。然而,恰因如此,整本书更有真实感、在场感和“血肉感”,像一部镜头逼仄、画面高清的纪录片。读者可以随着他的脚步和笔触去一个个或近或远的“现场”,听到步伐的风声,看见汗珠的弧度。他去武汉跑,去合肥跑,去无锡跑,去昭通跑……不同地区有不同的风情,包括美食和美景,而跑友中往往有几位“老熟悉”。 俞永富的奔跑,有时离我并不远。在一篇文章里,他这么记录:“晚饭后,七点半的样子,从宁波的家里出门乘车来到余姚,沿着谭家岭路往西跑一段路到余姚城的西郊,然后折返往东跑,一直跑到家里。”从余姚跑到宁波城区,在我看来当惊为天人。然而,在俞永富那里,只是“家常便饭”罢了。在另一篇文章里,他描述了在余姚市全民健身中心举办的一次“义跑”,大概是每人每公里就产生一元钱义款,众人奔跑的总量是一个可观数字。这事,我是知道的。原来俞永富也参加了,而且,他提到此前一天参加鄞州咸祥诗会,为了能在义跑中发挥正常而放弃享用美食。那个诗会,我也参加了,我却忙于大快朵颐。 如果不是俞永富,我可能无法感知那样一个奔跑的群体,无法体会他们的甘苦与冷暖。在《勇超之诺》里,我看到了几个眼生的词汇:失温、排酸、“背靠背”……读过才知道,“失温”是指天寒地冻或大雨倾盆导致跑者失去体温;“排酸”是指剧烈奔跑后继以轻松的小跑或散步使腿部肌肉渐渐适应状态;“背靠背”是指刚跑完一场马拉松,第二天继续另一场马拉松,不休息。俞永富就经常“背靠背”,以致其妻整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去参加北方城市的马拉松,却是从南方城市返家的。 许多时候,人们喜欢将马拉松比作人生,或将人生比作马拉松。在阅读《勇超之诺》过程中,我常常有这样的感想:这个比喻是恰当的。成千上万的人,在同一个起点出发奔跑,这就像同一个年代出生的成千上万的婴儿。刚刚起步阶段,前10公里、20公里,大家差不多,就像婴儿期的人表现差不多。然后,渐渐就有了差距,就像青少年的才智、性情等各不相同地表现出来。再然后,人与人的境况差异基本就定型了。当然,一路上,有坦途,也有陡坡,有胜地,也有险境,时而有友人相伴,时而孤身一人或被不断赶超……阅读《勇超之诺》的文章,仿佛是阅世,就像俯瞰人生的寓言或命运的河山。 在书里,有一个终极性的问题:“跑马拉松到底为了什么?”作者借跑友之口,列出许多答案,为成绩,为奖金,为锻炼,为减肥,为面子,为谈资,为随潮流……跑友说:“感觉一切理由只是借口,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喜欢跑就跑,就好这一口。”这大概没说错。俞永富为什么要奔跑?他在书里透露,是为了强健身体。当然,还有一个超越村上春树的“口号”引领着他。不过,实现这个目标后为什么还在跑呢?我在书里找到答案——想象着父母看见他在跑:“我的爸爸妈妈啊,你们看看你们的孩子跑得多好啊。” 俞永富是为他的父母而跑,也就是为着“生而为人”而跑。这个答案,在我读《需要温暖》一文时,已隐隐预知。当父亲老了,几乎瘫在床上了,曾经强壮的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更不可能跑动了。如此对照,跑,是多么可贵多么需要珍惜的一件事啊。就像活着是一件珍贵的事一样,奔跑也是珍贵的。奔跑是活着的重要依据,其中包括毅力、情感和尊严。余华说:“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我想,对于俞永富来说,或许是为了奔跑本身而奔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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