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雨婷           

    初读书名，心里无端温柔起来。《故人在纸一方》虽说是一部介绍24位历史人物的散文集，但当作家用“故人”一词去称呼他们时，那些人物就成了作家的老友，全书便像作家与亲密老友之间的信件往来，那样的熟稔自然，很是难得。

    除了语气拉近距离外，作家在讲述这些“故人”的故事时，选取的切入点也非常难得——将自己的关怀和目光直接跳过那些宏大叙事和背景，真正落实到这些被讲述的人物身上。在文章中，我们很少感受到时代对这些人的局限，他们不是时代的产物，而是时代的缔造者。人在首位，时代则退居其后，完全贴合了书名，徐海蛟真实地描述了故人、故事，让鲜活的面孔和心跳重回人间。

    作家以历史为筋骨、文学为血脉，缓缓讲述了于今而言参考意义重大的24位人物故事，其中，李斯的故事放在首位。这样的篇章安排多少让人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将“劣迹斑斑”的李斯放在如此温柔的氛围中呢？结合作家写的跋，大概能理解贪婪、奸诈的李斯被如此惹眼地安排出场的意义，作家应该是想通过李斯突出一个主题——命运。徐海蛟在跋中透露自己创作本书的动力之一，是前些时候突然患了疾病，以致在某夜思想又辗转到人生之路该如何行走的问题上。对于每个人而言，有限的生命究竟该如何度过？作家试图从史册中寻找答案，最后找到了李斯。李斯为什么能承担“命运”这个话题呢？其实，大多数人“认得”的李斯，是已经权倾一时的丞相李斯，而忽视了最初只是郡小吏的李斯，忘记了那个在茅房中看到浑身污秽的老鼠而感慨的李斯。茅房和粮仓或许只是一墙之隔，而身处其中的老鼠的命运却有天壤之别，何况人呢？这是李斯政治生涯开头的一件小事，却深刻、彻底地影响了此后的人生。他听从内心，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自己选择的命运之途，可以说李斯在之后做出的种种恶事无非是在夯实自己的政治道路。当李斯和赵高交手时，他明知自己远非赵高的对手也不退缩的原因就在于此。“命运”二字，应该拆成单字来看，“命”是人起初的状态，通过“运”的起起伏伏，最后人们用命运来定义人生。李斯有着最平凡的“命”，最跌宕的“运”，配合作家别样的行文风格，他成了本书第一位“重量级”故人。在写李斯时，为了突出命运的变幻莫测，徐海蛟着重挑选了李斯生命中的几件小事，用凝练的语句加以重现。

    作家心中似乎有一部“写作兵法”，他让每一位人物用别样的出场方式走进读者的视野。对于诗仙李白，作家突出他在长安的那段风光岁月，再一并将力士脱靴、贵妃研磨的故事随清风吹向余生的漂泊之地；谈至王安石，或许当宰相那几年大动干戈的变法成为他必得刻进历史的强有力资本，但作家知道，真正直接将幸福带给百姓的王安石是那位小小的鄞县令；至于沈从文，作家不去刚硬地描写他是如何头破血流在北京这个大城市立足的，而是笔锋一转，勾勒出眉眼中全是张兆和的沈从文，爱情中的沈从文也许才最本质……

    诚然，每位被作家选中的人物都值得大笔抒写一番，因为他们相较于其他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平凡人有太多的闪耀处，但不意味着他们人生命运的每个瞬间都是闪耀的。那些让人一眼万年的闪耀，有时想想，也许可以归结于让人眼红的运气吧，上天选中了他们，让他们被潮流推到了历史舞台中央。于是，看清一切的作家只选择了那些决定性的命运时刻，让读者从中找出能对应当下自我的内容，及时调整方向或继续加油前行。总之，好好活着，最好闪耀地活着。在纸一方，聚散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