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 书名如旗帜——读罢沈春儿的散文集,回望书名,觉得与文本相互呼应,很妥帖。沈春儿像个“教官”,把那篇《菜花螺蛳过老酒》“喊”出队列,然后,给它一顶帽子:好日子。还强调:立正!但不是呆板的立正。于是,分编“厨中事”“花间行”“旧时光”“过得去”,各个单元向“菜花螺蛳过老酒”看齐,形成一个统一的建制。这就是我对书名与内容关系的想象。 什么是好日子,怎样过好日子?好日子就是“菜花螺蛳过老酒”。家常菜,平常人,为人和为文统一,传递出作者的人生观、价值观,这便是此书的风格和质地。 这是一部回归故乡的书,怀有乡愁的书,同时,也是一部关于成长的书。“我”从哪里来,“我”现在怎么样,“我”向哪里去?书中可以见到作者从童年到中年的人生轨迹,在时空的转换中,追寻、别离、失落、拥有,叙述中透出闲适、平静的趣味。作者慢慢地写,慢慢地活,维系寻常日子的是食物、器物等不起眼的小东西,然而小东西透出大情怀。 不妨将这部散文集视为江南物语。“物语”一词出自日本文学,相当于“故事”。近年来,我阅读了国外一些女作家的作品,觉得她们细腻、微妙的个性表达很有味道。而沈春儿的文字,与日本女作家森茉莉、向田邦子、江国香织等人的气质颇有相通之处。随意随性的文字,表达出作家生活的自在自足,为人处事的恬淡随和——女性的独立意识与文人的生活态度之间的关系适中,有分寸,有婉约,不极端,不强硬。 时代在变化,社会在进步,女性独立意识的确立即是其中之一。在《独家真爱在厨房》一文中,沈春儿细致描写了公公、婆婆买菜炒菜的生活景象:去菜市场,公公在前问价,婆婆在后点评。接着,公公负责付钱并搬运、洗切等,婆婆是监督者。然后,公公吆喝一声:“老太婆,菜好烧了。”公公将食材进行粗加工,最后掌勺的却是婆婆。沈春儿由此生发出感悟:每一天与前一天,除了菜式不同,其他过程都那么相同,居然要坚持那么多的日子。这就是爱,爱的生活。日子重复着“过”,在“过”的过程中,“过”出了爱。 《埠头风情》一文描写了乡村生活的图景:清早的河埠头,男人先登场,挑水;然后,女人才登场,洗物。这也是新媳妇亮相的地方。那个阿根媳妇没带新郎的衣物来洗,冲击了习俗的惯例,于是,引出一帮女人的议论。阿根媳妇沉着从容应对,形成了独特的姿态,给了众女人一个下马威。她既维护丈夫形象又有自己的独立姿态,让我联想到墨西哥女作家安赫莱斯·玛斯特尔塔《大眼睛的女人》中女人们的活法。 沈春儿用“物”写故乡、解乡愁。她在《父亲的战场》中写道:童年,自己的脚上长了奇怪的包。父亲说,烂泥解百毒。她将腿伸进水田泥中,跟着父亲劳作,那些包竟真的消失了。记忆中的泥土和乡愁相连。在《他乡 故乡》中,人们会读到作者为自己的身份纠结:有时说是余姚人,有时说是岱山人,有时说是慈溪人。她的爷爷原来是周巷人,20世纪50年代初,支援海岛建设,落户岱山东沙镇。沈春儿第一次去东沙,是爷爷弥留之际,因此,东沙在她记忆中意味着父亲的哭泣——父亲背着女儿,哭得越来越厉害。女儿从背后伸手摸父亲的脸颊,还拍父亲的背,想安慰父亲……这一幕童年记忆,与美国作家桑德拉·希斯内罗丝《芒果街上的小屋》中父亲的哭泣场景有异曲同工之妙,简洁而有力。 散文是见真性情的文体,沈春儿的江南物语,物是媒介,更重要的是由物写人。书中有许多家常菜的烹饪方法和烧制过程,传达了作者的生活态度。总之,过诗意的日子,得一颗平常心,沈春儿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