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厘子 文/摄 回慈溪乡下老家探亲,住了一晚,一早还需赶回宁波上班。晨光熹微,驱车行进在七塘公路上,忽然想到走得匆忙,早饭还没吃,肚中空空,嘴里一阵寡淡,要不要先去吃个早饭?这成了车子即将开到杭州湾大道拐弯前面临的一个抉择。若向左拐,即是往北径直上高速回宁波了;若向右拐,往南不远可到庵东镇上。蓦地怀念起小时候跟着老爸在镇上吃早饭的悠闲时光,稍一纠结,口腹之欲到底压过了赶路的心,一脚油门,终于还是右拐去了镇上。 早饭哪里没有,但在路边小摊随便买个饭团、买俩包子带去单位啃,决计不是此刻我想吃的早饭。记忆中的早饭辰光绝对当得起一个文艺词“从前慢”。周末自不必说,即便工作日的清晨,老爸也会带我优哉游哉去吃早饭。那时候家附近随处可见勤劳的“夫妻早餐店”,老板老板娘两口子系着污渍斑斑的围裙,你揉面我摊饼,你炸油条我找零钱,手脚麻利。来的都是老主顾,左邻右舍早已脸熟。店面很小,摆不下几张桌凳,地上墙上也挺腌臜,但顾客们从不觉得脏,坐下有说有笑,边吃边聊,店里店外满是热腾腾的烟火气。广东人讲究吃早茶,我们那会儿时兴吃“早老酒”,就是吃早饭也要喝酒。老爸一般进店照旧要一壶黄酒,切一盘羊肾,老酒注注,小菜挟挟,一吃就是一两个钟头,那才叫慢节奏!小孩子当然不能喝酒,于是汤汤水水地吃起来,不饿就来碗馄饨,饿了就来碗面条,呼噜呼噜一碗下去能吃出满头大汗。 这会儿我就特想吃一碗当年常见的汤面。那面是用宽面做的,扁扁长长,汤汁浓稠,再放进几片青菜叶子,简直就是我舌尖的至味了。我们那儿的人都是吃惯宽面的,我知道慈溪白沙路有,江北慈城也有,可就是在宁波城区街头少见宽面。毕竟,现如今满大街是沙县小吃主打的面条,又圆又细——我想要找回记忆中的那碗面。 只是现在镇上那种老式早餐店也难得见到了,又上哪儿去找那碗面呢?我开车拐入邮电路,马路很宽,左右张望没瞧见早餐店。又拐入七二三大街,两边还是没有。再拐入人和街,在路口我犹豫了下,东去还是西去呢?向东就是我们俗称的“东街头”,一段老街,街两边至今仍保留着许多老旧民居店铺,在那里找到老式早餐店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可是东街头的路实在太窄了,我开着车,只怕不好进。算了,还是向西走人和街主路,那是我读小学时每天的必经之路,最熟悉了。幼年时语文成绩好,走在人和街上看到路牌,我总是暗自琢磨,这路名取得真好,人和街,天时地利人和的意思。直到很多年后,才偶然在一本地方志上了解到“人和街”名称的由来,原是清光绪年间,乡绅应人谓、徐和桂在万嵩庵两侧发起集市,后人就从他俩名字中各取一字,称庵东镇为“人和镇”,再后来便有了这条人和街。 我一径往西,眼看就要开到庵余路,忽见路边就有一爿热气腾腾的早餐店。灶台直接摆在了门口,老板夫妻俩正烧得热火朝天。马路牙子上的凳子已坐满了人,顾客正埋头大口吃面——就是这儿了!我心头一阵滚烫,赶忙把车停到路边,一阵小跑奔过去。来到灶台前,只见上面摆满了原料,一堆白花花的宽面,旁边一盘一盘配菜任你搭配,大排、小排、青菜、豆芽当然齐备,还有各式各样透骨新鲜的小海鲜等着挑选,丰俭由人,多寡随意。“老板,我要一碗汤面!”我兴奋得不知如何向店主表述,只好用最简单的一句话做出选择。老板心领神会,很快,一碗香喷喷的面就端到了我面前。嗯,这就是我特特地地寻寻觅觅的那碗面!是这个味道,没变。 吃完起身,日头已高,回望人和街,阳光洒在两旁低矮的梧桐树上,光线漏过树叶间的缝隙照下来,竟形成一种独特的光影效果。这些树种了几十年了吧,我小时候就在树下走。我发车离开,店里的面,路边的树,镇上的街,越来越远。可是,念兹在兹,我找回了留在家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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