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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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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江畔,丝竹声声再现生活悲喜

——从姚剧“小人物”回望时代风云

《浪漫村庄》
《龙铁头出山》
《烦恼的喜事》
《浪漫村庄》
《五月杨梅红》

    方其军

    姚剧以其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剧目特色与艺术特点,为浙东地区农村观众所喜闻乐见。纵观改革开放40年来,姚剧“好戏”不断,那些或老戏整理或移植改编或潜心原创的剧目,凝结着一代代编、导、演职员台前幕后的心血,寄托着一辈辈姚剧人的光荣与梦想。从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作品《烦恼的喜事》到20世纪90年代初《传孙楼》《龙铁头出山》《鸡公山风情》,从20世纪90年代末院团改革后首个作品《女儿大了,桃花开了》到《兰花女》《五月杨梅红》《浪漫村庄》,姚剧通过塑造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形象,一次次展现呼应时代、唱响正气的别样风采。

    剧本,是“一剧之本”。40年间,姚剧代表性编剧有四位,分别是黄韶、张金海、杨东标、陆军,他们的学识养成各有路径,创作题材各有擅长,艺术风格各有特色,但都“紧贴地面飞行”。他们的剧本中弥漫着姚剧特有的腔调和韵味——“唉依哟—唉依唉”……

    那一声声淳朴姚腔里,传递的是一座江南名邑的岁月风烟与民间呼吸。

    那一幕幕爱恨情仇里,浓缩的是姚江两岸人们的时代追索和史诗情怀。

    黄韶 一个新的创作期,从现代戏开始

    “欢天喜地办厂忙,产品源源运远洋。” ——《烦恼的喜事》(1981年首演) 

    那是1981年12月,改革开放号角吹响的第四个年头,浙江省文化局(现省文化厅)主办的全省现代剧调演颁奖会上,一位身材矮小、跛着左腿的中年汉子捧着获奖证书热泪盈眶。他之所以激动不仅因为获得了荣誉,更是因为一个自在活泼、尊重个性的崭新文艺时代真的来临了——这位中年汉子,就是余姚姚剧团编剧黄韶,那年,他47岁。姚剧《烦恼的喜事》获剧本二等奖、演出奖等,他作为剧本的第一作者上台领奖。《烦恼的喜事》是改革开放后姚剧的第一部原创现代戏。

    “黄韶于2000年4月去世,但是他的剧本留下来了。”姚剧表演艺术家寿建立说:“《烦恼的喜事》是为黄韶带来荣誉的第一部新时期作品,是他与黄越、赵钦亮携手创作而成,计有七场。”毕竟是30多年前的作品,一些选本未予收录,从哪里可以阅读到剧本呢?笔者为此先联系了余姚市姚剧保护传承中心,得到中心主任倪乐辉帮助。在其将扫描件发来之前,笔者又联系上《姚江戏曲》编写者之一的钱百治,甚至辗转联系到了黄韶的女儿黄丹娃。与他们交流后,再阅读《烦恼的喜事》,觉得作品更显丰厚。

    余姚市姚剧保护传承中心提供的《烦恼的喜事》剧本是1981年6月搬上舞台的版本,刊载于宁波文化局文艺创作室所编的资料《宁波戏剧选》第2期。剧中,因一次生产事故,春燕受了重伤,左臂可能落下残疾。春燕的未婚夫是在役艇长建平。翠姑鼓动建平的父亲阿祥,希望让建平放弃春燕而娶其女儿丽娟。恰在这时,建平给丽娟寄来了一只“宝石花”手表,众人以为他移情别恋了……当建平回家省亲时,声明他从未变心。于是有人问,为何春燕受伤不来看望,却向丽娟寄送相当于聘礼的手表?建平说,那段时间正好出海训练,不知春燕受伤。在出海前,丽娟的男友荣根托他买一块手表送给丽娟,因怕丽娟娘阻扰,就由他直接寄给丽娟了。

    “《烦恼的喜事》表面上看是一部青春剧,剧中透着新兴力量与老派思想斗争并取得胜利的意味,具有明显的时代气息。”寿建立说,“而从内在来看,拨开三对青年男女‘找对象’的曲里拐弯,实际展现的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农村社会图景。”不妨将“灯光”定位在大队竹编工艺厂工人惠生身上,他致力于剖篾机革新以提高生产效率,表示要为群众带来更多收益后才考虑个人问题。生产事故中,春燕为救他而受伤,以致陷于“被抛弃”的境地,他试图与她结成连理,心里想的还是“帮我同把革新搞,建设山区费辛勤”……这就是改革开放初期背景下四明山区青年的志向、定力和作风。

    供职于余姚市电影公司的90后职员方丹丹说:“如果不是因为读到剧本,我恐怕难以体会脚下这片土地在过去年代的社会风貌和人物形象,对我而言,将是一种人文缺憾。”确实,姚剧记录了那一幕幕风景,珍藏了那一缕缕心思。在姚剧史上,《烦恼的喜事》的艺术成就不是最突出的,黄韶的代表作是《强盗与尼姑》。而黄韶在新时期的姚剧创作,却是由《烦恼的喜事》而开启的。

    张金海 为乡村的市场“弄潮儿”塑像

    “我就是要撞出一条致富的出路。”——《龙铁头出山》(1992年首演)

    从2005年到2016年,姚剧连续五届荣获省“五个一工程”奖以及省第九届至第十三届戏剧节剧目大奖,成绩斐然。而问鼎中宣部“五个一工程”的作品更需出类拔萃。曾经有一部姚剧作品距离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最近,那就是首演于1992年的《龙铁头出山》,获得中宣部1992年度“五个一工程”奖提名奖。《龙铁头出山》剧本的作者是农民剧作家张金海。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姚剧传承人沈守良说:“《龙铁头出山》讲述的是一位村干部为民谋利而出山经商、带动村庄发展的故事。”跨入20世纪90年代的革命老区龙石湾,在解决基本温饱之后,一部分人又面临新的困难。如肖家姑娘因贫困难以上大学,老书记舍不得花钱动手术而听天由命……剧中主人公、村主任龙铁山有心帮助每一个村民,但个人家底毕竟有限,帮了这个就帮不了那个。看到闯荡深圳的钱妙花“人一阔脸就变”,龙铁山更是受到刺激。于是,“铁头”犟脾气上来了,带着村民肖聪明去深圳开拓业务。几经挫折,后因为老区背景而受人尊重得到帮助。终于利用本村丰富竹资源营销竹制品,走上致富之路。

    《龙铁头出山》里,有几个元素是不可或缺的:一是在改革开放之初的10余年间,作为桥头堡的深圳已经充分获益;二是在参与市场竞争的过程中,经商的诚信底线不能丢失,绝不能利欲熏心薄情寡义。在剧中,龙铁山既有带动村民致富的愿望和切实经商营销的行为,还有舍己为人、诚信至上的善良本质。即便在物欲横流的市场经济大潮中,他仍以革命老区干部群众定位自身,认准“做好人”和“做生意”两不误原则。而钱妙花投机取巧、见利忘义,是剧中的“反派”。编剧在一褒一贬之间,传递着富有正能量的价值观。

    在改革开放春风吹拂下,全民下海经商是20世纪90年代的社会写照。《龙铁头出山》以一个村庄的发展、一位干部的境遇和作为,呈现和记录了富有生机的社会景象。不仅如此,剧中塑造的敢闯敢拼且保持朴素本质的强村富民“领头雁”形象,生动实在,意义隽永,堪为改革开放初期农村基层干部的典型样本。这是张金海的功力和贡献。张金海在参加宁波市剧本创作会议时,曾得到著名剧作家胡小孩赏识,称赞其具有江南地域的生活底子,“像一股清新的空气”。沈守良说,《龙铁头出山》堪称张金海依托生活底子所创的弥漫乡村气韵的经典作品。

    被称为宁波戏剧界“半棵大树”的张金海,于2015年2月去世。曾经,笔者与张金海偶有闲谈,听他说过一个“高论”:“若没有问鼎高峰,不要埋怨,只能责怪自己没有磨砺到极致。”我想,正是这种从自身寻找突破的态度,成就了他。他写每一部作品,都是下了苦功的。

    继这部紧扣时代脉搏、人物栩栩如生的《龙铁头出山》大获成功后,紧接着姚剧史上又出现了另一部“带领村民致富”剧,即由王宗泽编剧、于1995年首演的现代戏《鸡公山风情》,同样是改革开放潮流中的时代实证。

    杨东标 向社会补给善与美的精神钙质

    “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五月杨梅红》(2009年首演) 

    历史的车轮行至21世纪,改革开放如火如荼。过去人们所向往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已不在话下,有些人甚至返璞归真,不住城里住乡村。然而,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同时,社会精神层面却逐渐暴露出值得深思的问题。一些人唯利是图、道德滑坡、文化萎靡,这引起有识之士的担忧。主流媒体开始提出何以重建精神价值的“天问”,不断推介可能行之有效的“良方”。这个时候,姚剧没有沉默,推出了《五月杨梅红》等一批补给“精神钙质”的作品。

    “一部部作品致力于唤醒与呈现真善美,促进物质与精神的比翼齐飞,不断丰富社会的文化价值与道德感召。其中,《五月杨梅红》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宁波市文化艺术研究院副院长王晓菁说,“此前,首演于2003年的姚剧《兰花女》里,一个妻子全力挽回小富即安而迷失、堕落的丈夫;首演于2005年的姚剧《母亲》里,一位母亲狠心训练未成年的儿子学会独立自强。”笔者对《兰花女》中的一句台词至今印象深刻,一个年轻女子在电话里对老家的小姐妹说:“这里钱多人傻,快来。”而《母亲》一剧中,少年从起初的拈轻怕重只得忍饥挨饿流落街头,到后来的自强不息独当一面,完成了成长的蜕变。

    “由杨东标为第一作者创作、于2009年搬上舞台的姚剧《五月杨梅红》,源于生活,取材于真事。”寿建立说。该剧讲述了大山林管员丁亮偶然收养了女婴小燕,女友杜鹃为此提出分手。经媒人介绍,丁亮娶了春梅,婚后发现她精神不正常。丁亮痛苦踌躇时,发现春梅原来是小燕的生母,毅然决定担当起照顾母女二人的责任。10年后,春梅的原配、因负债出逃的王泉林还清债务返乡,春梅的病也奇迹般好转了。面对王泉林一家团圆的请求,丁亮选择了成人之美。这时,杜鹃事业有成,又回到了他身边。结局圆满,但过程艰辛,人性的光辉在剧中闪耀。这是时代需要的精神养分。

    姚剧史上,杨东标奉献了两颗“杨梅”。第一颗是他独立创作、于1989年首演的姚剧《野杨梅》,第二颗就是他与张金海合作的姚剧《五月杨梅红》。两剧相隔的20年间,改革开放的气象波澜壮阔,《野杨梅》中的“酸”已经变成了《五月杨梅红》中的“甜”。王晓菁说:“时代的进步,在两颗‘杨梅’间得到了微妙记录与意外刻画。”《五月杨梅红》向着构建善的观念而冲锋,核心台词朴实无华,就是一句乡间俚语,“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然而它又蕴含着人生至理,提醒或告诫着人们,发家致富的同时,别忘了传递人间的善意与温暖。

    陆军 在田园牧歌里提醒“痛”的思考

    “乡土乡土,是我的根;百姓百姓,是我的魂。”——《浪漫村庄》(2016年首演) 

    迄今为止,姚剧有三次晋京演出。最近的一次,与上海戏剧学院教授陆军有关。2018年6月20日、21日,姚剧《浪漫村庄》受中宣部、文化和旅游部邀请,参加2018年全国基层院团戏曲会演,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演出。隔日,该剧又受邀赴解放军北京老干部活动中心参加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全国优秀剧目展演。《浪漫村庄》在首都大放异彩,它的编剧就是陆军。

    与《龙铁头出山》《鸡公山风情》一样,于2016年7月搬上舞台的《浪漫村庄》抒写了乡村干部带领群众谋发展的壮丽歌谣。只是,《龙铁头出山》里的“领头羊”是往山外跑而带来财富,《鸡公山风情》里的“领头雁”是拆迁整个村庄而赢得财富。而《浪漫村庄》所处的时代不一样了,人们非但不往外跑,反而在村里“生根”,非但不搞拆迁,反而要斥巨资保护原有资源。姚剧在不同的时代记录生活特征,显示发展方式的变迁,社会环境、民众观念等都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改革开放的伟力。

    姚剧《浪漫村庄》以轻松欢快的手法描摹一位心系民生的青年科技干部在农村现代化建设过程中所经历的种种趣事,以及由此获得丰沛的精神反馈的心路历程。浙江省委党校四明山分校副校长赵奇伟说:“在当前‘两山’理论深入人心、乡村振兴号角吹响的客观现实下,《浪漫村庄》的导向在主脉上,节拍在要点上,富有强劲的影响力。”剧中,姚江村得到有效规划和发展指引,生态与古迹并重,经济与文化共舞,可以说,姚江村就是当下众多处于发展与振兴过程中的乡村缩影。

    编剧陆军说:“在喜剧式的欢腾表象和琐碎的冲突线条下,在讴歌时代与点赞担当的同时,还得给观众留出思考余地,比如更好地优化干群关系,我甚至觉得姚剧适合在田园牧歌里植入带有痛感的思考。”确实,即便到了新时代,思考如何更加有效地为群众谋福依然意义重大。以“乡土情,浓浓又深深;芳草心,清清又纯纯”为引子的姚剧唱词,久久萦绕在耳畔。改革开放的回响,以这样优美的丝竹曲调轻柔地阐释与传递着……

    有意思的是,《浪漫村庄》中的女主角与《烦恼的喜事》中的女主角竟是同一个名字“春燕”,这实在是巧合。仿佛冥冥中寓意着同一个村庄在一条叙述线上延伸:《烦恼的喜事》中的山村、《龙铁头出山》中的龙石湾村、《五月杨梅红》中的丁夹岙、《浪漫村庄》中的姚江村……这一路,我们实现了从物质贫穷到物质富裕的蝶变,实现了从侧重物质增长到注重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比翼齐飞,再到落实“五位一体”布局的跨越。40年来,中国农村的发展道路就是这样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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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