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城西的一家二手车商城组织的“精品二手车展”。（潘江祥 徐展新 摄）

鄞州区市场监管局执法人员正在检查某二手车线下商城。（孙佳丽 摄）

检测人员为二手车做“全面体检”。（徐展新 摄）

制图 金雅男

    从国庆假期开始，家住江西鹰潭的姚强已经在各类汽车论坛上反反复复看了一个月。他想买一辆二手车，自己的心理价位是20万元左右，目标是宝马、奥迪这类豪华品牌，希望“在不掏空钱包的前提下，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江西的二手车市场规模并不大，在论坛网友和身边朋友的推荐下，他萌生了前往宁波购车的想法。“从鹰潭坐高铁到宁波不到四小时，交通挺方便。宁波的二手车市场也一直很有名，只是最近负面评价很多，据说外地人尤其容易受骗。”用搜索引擎输入“宁波二手车”，一位购车前辈留下的警示语让姚强的担忧又增加了几分——买二手车不要去宁波，因为水太深，深到你去了，就是羔羊被宰。

    的确，地处长三角、坐拥世界级大港的宁波交通便利，经过多年的沉淀，已搭建起一座庞大的二手车交易“帝国”。这座“帝国”常年潜伏在水底，充满诱惑力，却也吞没了大量购车者的钱财，败坏了这座交易“帝国”的声名。宁波二手车交易想要登上“大雅之堂”，需要监管部门、二手车商和普通消费者的集体力量。

    记者 徐展新 孙佳丽 实习生 陈阳

    从“试验田”到“深水区”

    宁波曾是二手车交易“触网”的试验田，一度将北京、上海等城市甩在身后。2003年前后，宁波已形成较为完整的线上二手车交易网络，大批二手车商和中介人员聚集于QQ群或汽车论坛，还建起了二手车经纪人协会，尝试开展规范化管理。

    在国内二手车交易尚处于不成熟的阶段，宁波的脚步却迈得非常快，迅速在业内积累起高人气和好口碑，为如今的庞大市场奠定了基础。从交易量上看，宁波的二手车市场通常位居全国前三，个别月份甚至会冲到榜首。“当时，行业协会的信息是不对外公开的，需要缴纳6000元的费用才能成为会员，进而了解全市所有二手车源的详细情况。”浸淫二手车行业数十年、如今依旧与从业者保持着紧密联系的茅正（化名）告诉记者。

    然而，这个成长快速的市场很快遇到了问题。二手车经纪人协会只是松散的民间组织，无法抑制虚假信息的出现和传播，致使“一车多卖”现象泛滥。在多个二手物品买卖网站上搜索宁波二手车的车源信息时，记者就发现了不少问题——部分车辆的牌照号码被打上了马赛克，但车型、参考图片相同。根据二手车经纪人协会内部网站统计，全市摆上货架的可用二手车大概是5万辆，但外网上可以搜到信息的宁波二手车超过20万辆，可见80%的信息是虚假、重复的。

    这一问题的背后，是蚁虫一般迅速聚集、迅速转移、难以根除的“网吧式中介”群体。粗略估计，宁波有超过2000家的二手车中介，其中60%以上是“网吧式中介”。他们的入行门槛很低，凭借身份证就能开设门店，利用二手车行业信息不对称隐瞒车辆隐患、收取高昂中介费、赚取倒卖差价。“在专业二手车平台出现之前，二手车市场就是‘网吧式中介’的天下，他们大多聚集在中兴路市体育中心附近、江南路沿线和江北日湖一带，欺骗的大多是来自外地的买主。”茅正说。

    如今，二手车交易的监管力度不断提升，“网吧式中介”的生存空间持续遭受挤压。从今年8月起，市市场监管局发起了为期5个月的二手车交易行为集中专项整治行动，“剑指”部分二手车经营主体无照经营、不正当竞争、虚假宣传及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等“痼疾”。

    “好的苗头已经出现，但陈旧的观念仍未根除。这批人缺乏品牌意识和互联网思维，习惯钻行业规则的空子，遭受打击后可能会消停一阵子，但是让他们彻底消失还比较困难。”宁波卡卡易车店长郁松其表示，想从猫腻多多的二手车交易“深水区”里走出来，需要外部力量介入“抽水”，也需要当事人自发行动。

    骗局背后的尴尬与无奈

    外地购车者是如何陷入骗局，最终落得时间浪费、钱财丢失的结果的？通过电话采访，记者了解到今年发生的几件事例。

    家住宁海的余先生是一名普通的企业员工，他喜欢开车，但因为手头存款有限，只能来宁波市区的二手车市场碰碰运气。现场看车前，车商口头做出了承诺，答应给他留一辆价位低至15万元的宝马三系。余先生到场后，车商却解释“车辆已售出”，劝他说“来都来了就再看看”，并展示了多辆价格偏高的车型。最终，余先生耗费了三天时间往返看车，非但没买到心仪的低价宝马，还耗时耗力、身心俱疲。“早知道不贪豪车的牌子，就在宁海买辆普通的车了！”余先生愤愤地告诉记者。

    毕业不到三年、一直在国企上班的小黄则“潮”了很多。他尝试通过线上二手车平台进行交易，在App上看车、下单、签合同，以“零首付”的方式买下一辆价格为12万元的二手车，这让他非常得意。然而，小黄很快发现了问题，打出“零首付购车”旗号的线上二手车平台做的是“以租代售”的生意，在付清车款前，车辆的所有权依旧属于平台，小黄不能将车辆用于抵押或转卖。“虽然实际影响没那么大，但我还是很憋屈啊！”小黄无奈地表示。

    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却似乎屡禁不止。“二手车是非标产品，缺少统一的评估标准和交易流程，也没有较大规模的专业第三方售后保障机构，纯粹依靠车商自律，自然无法有效地保障消费者利益。骗局固然可恨，但背后的尴尬与无奈更需要得到重视。”茅正坦言。

    首先，二手车的评估堪称“千人千面”，每位车主的用车习惯和保养方式不同，二手车的真实价值难以准确估量，为不法车商随意制定价格、扰乱市场秩序创造了条件。其次，运营极不规范的小贷公司依旧存活在灰色地带，为试图“占小便宜”买低价车的顾客提供非正规的、利率极高、还贷周期极短的汽车贷，甚至为无收入证明或有涉案记录的人员大开方便之门。此外，宁波二手车交易的车辆主要输出到中西部地区，汽车排放标准参差不齐，批发商也鱼龙混杂，难以进行统一管理，二手车市场因而成为消费纠纷滋生的温床。

    前段时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完善促进消费体制机制实施方案（2018—2020年）》中提到全面取消二手车限迁政策和便利二手车交易，无形中也为二手车市场的监管增加了难度。即便相关部门接到举报后赶赴现场处理，大多也只能判定为“合同纠纷”，无法进行刑事介入。二手车商开店手续齐备，只肯退还部分订金，却不会为上当者消耗的其他费用买单。“你自己选错了道路浪费了时间，这一路上吃喝拉撒的费用难道还要我承担吗？”这正是二手车商给予宁海买主余先生的回答。

    所幸，这样的尴尬与无奈并非不能化解。监管部门正在逐步划清界限、缩小包围圈，行业内部也开始论证和反思，试着总结出一条符合买卖双方需求和权益的交易规则。

    规范化经营取之有道

    就在江西鹰潭的姚强为是否去宁波买车而纠结万分的时候，坐落于海曙区古林镇的途众汽车商城二期建设完成，同时组织了一场规模较大的“精品二手车展”。这家经营时间超过十年、专业销售二手车的汽车商城，正向宁波及周边地区的购车者传递一个信号：差评众多的宁波二手车交易市场，该到扭转形象的时候了。

    潘江祥曾在宁波某商业广场任职多年，不久前成为途众好车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企划经理。在他看来，二手车交易本质上也是零售，需要遵循零售业的基本规则——价廉物美、完善的售后保障和时下盛行的一站式服务。“这座汽车商城的占地面积153亩，规模算不上全市最大，但胜在业务齐全，兼顾车辆维修、洗车美容、金融服务、美食消费、业务代办、鉴定认证等功能，车管所分所和非机动车管理所在此办理业务，这是绝大部分汽车商城无法做到的。”市汽车流通行业协会相关负责人表示，虽然二手车行业的法律法规依旧不完善，但平台方和经营者能尝试自律，探索规范化经营，非常值得肯定。

    设于途众汽车商城内部的二手车鉴定中心，是行业自我整合、自我进化的最好证明。

    记者走进鉴定中心时，恰逢一辆丰田雅阁轿车驶入，两位检测人员迅速接过车钥匙，操纵机器抬起车身，逐一检查车辆的底盘、发动机、漆面及电子设备。据了解，该鉴定中心有6位专业检测人员，均在汽车检测领域从业多年，他们使用漆模仪、OBD电瓶检测仪等专业工具，耗时45分钟对车辆进行“全身体检”。“目前商城还没有明确规定所有车辆必须过检，但这一比例已接近90%。”已在该行业工作9年的检测人员张科告诉记者，“虽然我们的标准不具备法律效力，但其严格程度已经可以对标大型车企的4S店，检测内容有114项，覆盖1014个车辆零件，且出具盖章的鉴定报告，最高承担10倍的鉴定评估费用赔偿。”

    商家联合入驻汽车商城，自发建立并遵循统一的检测标准，这是它们遭遇大量消费纠纷后“碰撞”出的一条合理边界。此时，各级监管部门、执法部门也没有置身事外，二手车交易专项整治行动已取得阶段性成果。

    以登记在册的二手车交易中介数量最多的鄞州区为例，经过近3个月的查处整治，共处理27起案件，涉案金额超过210万元，主要案由包括发布虚假广告、对商品作引人误解的虚假宣传、不依法办理变更登记、隐瞒与消费者有重大利害关系的信息及商业贿赂行为等，基本覆盖了二手车交易可能存在的各类问题。“部分案件的涉案金额超过20万元，最高案值达到31万元，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能影响到一位消费者乃至一个家庭的正常生活。因此，二手车整治的脚步不能有一点放缓。”鄞州区市场监管局相关负责人郑重表示。

    二手车交易 如何避开“雷区”

    作为消费纠纷的高发地带，二手车交易市场存在大量“雷区”，需要消费者谨慎思考、妥善处理。

    业内人士建议，买车之前，消费者需要纠正自己错误的消费观念，不为“派头”买豪车、不在偿还能力不足的情况下贷款买车。遇到来源不正规、价格明显偏低的车辆，消费者要能够自控，避免掉入车商精心布置的陷阱。

    挑选二手车平台或二手车市场时，首先要避免被网站上的竞价广告蒙蔽，尽量选择可靠的渠道，避开不提供实车的“网吧式中介”；要货比三家，拒绝车商或中介公司“代劳”，综合多个评估师得出的结论后再进行选择。当然，检测结果绝非100%可靠，试驾后的综合判断才是最终依据。

    此外，不同品牌、不同型号的二手车贬值率不一，绝大部分车辆五年后贬值约50%，十年后贬值约80%。其中，宝马、奔驰、本田、丰田等品牌旗下的常见“街车”贬值率低、可以优先考虑；部分豪车品牌以及个性十足的新能源汽车则贬值率偏高，购买前要做好难以再次转手、保养和维修费用高的心理准备。

    (徐展新 孙佳丽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