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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13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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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砖碎瓦老墙头

宁波博物馆的“瓦爿墙”
墙上有一批大小不等的龙骨砖,其下有2块开有方孔(“雌雄榫”)的古砖 (摄于江北慈城) 
墙上最大的一块是元宝砖,其上是块“240”新砖,说明此墙砌成时日不久  (摄于慈溪掌起镇)

    桑金伟 文/摄        

    慈城是个值得一看的古县城,然而去游览的人可能不曾顾及断砖碎瓦砌成的老墙。我多次去慈城,总会留意那些不起眼的墙头,它们让我遐想万千。

    宁波人管它们叫“瓦爿墙”,由残缺的砖头和破碎的瓦片紧紧垒叠而成,砌缝间一概不施“刀头灰”,外表也不做任何粉刷。宁波人也称这种没有粉刷的墙为“清水货”。

    用断砖碎瓦砌筑墙体的历史不少于六七十年。我通常用以下两点来判断其历史之长短:如果墙体已深黛发黑、青苔斑斑还长出了茅草,这就说明历史不会太短;更重要的是看墙面上砌入的断砖是古砖还是新砖,倘若有新砖加入,就可断定其历史不会太长。

    通常说的砖是以泥土为原料并经高温烧制而成的“烧结砖”。据载,我国烧结砖的历史已有五六千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兴都城、建宫殿、修驰道、筑陵墓,砖块得到大量应用。后来,砖的品种越来越丰富。现在规格统一后,品种反倒单一了。

    新砖就是我们现今广泛使用的现代砖,其实它的历史也有60年左右。家乡的泥工称这种砖叫“二五十”,即它的厚度、宽度、长度分别为二市寸、五市寸、十市寸(注:采用的是“西汉尺”,即1尺=10市寸=232毫米左右)。现在的建筑上有一种砖叫“240”,即长度240毫米。这两种砖大小相差无几,不同的是,过去的“二五十”是手工制作的青砖,如今的“240”为机制黄砖。如果墙体上有此类新砖,便可断定老墙砌筑的历史不会太长。

    跑的地方多了,便知道在我们宁波不止慈城有这种断砖碎瓦墙,在慈溪的龙山所城、镇海的一些乡镇也有不少此类遗存。不过,慈城的墙体“发育”得最典型,垒叠得最细腻。

    站在断砖碎瓦老墙头前,我常常会被感动,深切体会到当初的人们对建筑材料的珍惜之情——这是当今亟须倡导的物尽其用的良好品德。这些老墙头最打动我的是断砖碎瓦所承载和弥散的古老信息,尽管是残片,通过它们却能了解当年江南古砖瓦的状况。

    说是“瓦爿墙”,其实称呼“断砖墙”似乎更准确,因为断砖使用的比例大、瓦爿比例小。慈城的老墙头中,占比最高的古砖是一种“八斤砖”,它比“240”大得多,但比“240”薄,很适合打“空斗墙”。“空斗墙”往往就是传统房屋的端墙(宁波人叫“大墙”)。由于“八斤砖”是筑房时用量最大的砖,这就意味着它的残片也最多。除它外,还有“十二斤砖”“十六斤砖”等,均以重量来命名。

    龙骨砖打在老墙头中并不多见,它应该是江南独有的,还有人说只有宁波一带才有。龙骨砖的横断面为“凹”字形,它颠覆了砖的基本形状,是一种造型独特的乡土建材。龙骨砖如龙骨般一节节相连,在它的凹槽里嵌入竹竿或木棒,竹竿或木棒的两端又固定在木柱上,这样大大增强了龙骨砖墙体的牢度。龙骨砖特别适宜室内分间“撑腰壁”时用,因大小不同又分为“大龙骨”和“小龙骨”。

    老墙头中还能寻出镌刻有图案的“压栋砖”(屋脊砖),压栋砖是家乡人的称呼。江南一带的老屋屋顶大多是双披,双披屋顶的尖端要做屋脊,宁波人叫“做栋”,因此,厚重的压栋砖就能派上用场了。压栋砖一为防风,二为美观,三为祈福。压栋砖一面有圆弧凹槽,一面是平面,使用时凹槽下覆在脊梁上,平面朝天。在平面上再压上元宝砖。

    元宝砖打入老墙的也不多见。元宝砖特别厚,厚度相当于“240”的2倍,长、宽与“240”相仿,其两边各镂有半个元宝形的孔洞,砖体居中有“福”字。两块元宝砖横向相接后形成一个元宝形的孔。它们连续相接,屋的正脊上便呈现“福”字与元宝孔相间的连续图案,煞是好看。同时它既减少了正脊的受风,又压住了下层压栋砖。元宝砖和压栋砖的两端都制有连接用的榫头。

    还有一种不用于打墙的小方砖,土话称“砖匾”。它是安放在椽子之上、瓦片之下的,以防止户外尘土漏入室内,同时也使室内的屋面看上去更整洁美观。过去富裕人家用此砖覆盖屋面,用不起的人家就用竹匾或草匾代替,但竹匾、草匾腐烂后屋面就很难清理干净。砖匾的设计者很聪明:因这砖很薄,为了避免断裂,泥坯制作时在两块厚度的正中用铁丝割一条不通到头的细缝,这样,两块砖仍黏合在一起,降低了烧制、堆放和运输时的破碎率。使用时只要用泥刀在中缝上一斩,就变成了薄薄的两块。

    在慈城的老墙头中,我还发现了两端各有“雌雄榫”的断片,但至今仍未找到完整形状的砖。此外,还有专门用于砌烟囱的烟囱砖等,不再详述。

    说完砖头说瓦片。江南的瓦片常被称为“小青瓦”,品种较少。江南的屋面铺设时由底瓦和盖瓦叠合而成,底瓦和盖瓦其实是同一种瓦,只不过使用时凸面凹面正好相反。至于屋檐瓦头的处理,考究人家采用瓦当加滴水瓦的做法,瓦当收尾盖瓦,滴水瓦承接底瓦,这样做出来的屋檐瓦头就很漂亮。宁波一带的老屋一般不施滴水瓦,因此老墙里难觅滴水瓦碎片。江南的瓦当正面多是扇形,有图案,宁波人称之为“瓦头”。在断砖碎瓦的老墙上,瓦当残片至今我仅见到1块,因为它的横断面为“丁”字形,不好垒叠。

    用碎瓦片打墙其繁琐程度可想而知,没有平和的心态是做不成的。全用碎瓦不插入断砖的墙垣牢固度不够,因此纯粹的“瓦爿墙”是没有的。在慈城,碎瓦片占比高的老墙尚能见到。

    其实,对断砖碎瓦老墙头着迷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普利兹克建筑奖首位中国籍得主王澍,他获奖作品的灵感就来自这种老墙。宁波博物馆是他“新乡土主义”风格的代表作,外墙采用了宁波旧城改造中积累下来的大量旧砖弃瓦及陶片。它们有机结合,显得错落有致,别有韵味。我想,王澍的这种做法,不仅仅是节约建筑成本,更是为了让旧砖瓦找到最有历史感的归宿,这恰好与博物馆“收藏历史”的理念相吻合。类似风格的建筑还有上海世博会宁波滕头案例馆、中国美院象山校区等。

    我与断砖碎瓦老墙头的“交流”始于多年前,可惜只是自得其乐,只有像王澍这样的名人,才能把“老墙之美”推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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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