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兵           

    “宁波老李”是个网名。我问他，宁波常住人口中姓李的有35万之多，凭什么就你叫“宁波老李”。他闪着狡黠的小眼睛说，在宁波数我金鱼养得最好。此言倒是不虚，2018年11月在上海举行的第六届兰寿秋季品评会上，他选送的5条鱼有4条获奖。其中一条行中称“西大关”的，在全国各地100多位爱好者选送的300多条鱼中夺得亚军。

    提起养鱼，老李就像打了鸡血，如数家珍一般能聊上半天。目前的观赏鱼大致分热带鱼、锦鲤和金鱼三类。金鱼早在1000年前的宋朝，由我们的老祖宗从野生鲫鱼中选种、培育出来。金鱼的故乡是浙江的嘉兴和杭州，十六世纪传入日本，十七世纪传入英国，十九世纪末传到美国。经过几个世纪的培育，中国金鱼已形成文种、草种、龙种、蛋种四大门类125个品种。老李饲养的主打鱼“兰寿”，系十八世纪中叶日本从中国引进的蛋种金鱼，是经过数十代精心培育出来的品种。

    说起这次兰寿品评会，老李又来劲了。这么多国内高手云集上海，他毕竟是第一次参加，两位评委又都是从日本赶来的专家，他原本只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参加的。看着田代史郎、田中茂规两位裁判员，一个鱼盆一个鱼盆细细端详，一轮一轮淘汰，老李心情蛮紧张的。日本人饲养兰寿已有上百年历史，他们把兰寿称为鱼中之王，比作花中牡丹。此鱼体态雍容华贵，颜色五彩斑斓，特别是两个突出的吻端，活像古代贵妇的云髻。日本人对鱼的评判有一套十分严格的体系。先是从俯视和侧视两个角度观察鱼的外形、颜色和结构，共有29个指标。要求色彩独特、结构匀称、鳍尾平衡、肉瘤发达、吻端突出等等。最后还要动态观察鱼的游姿，鳍划有力、四尾舒展、游动平稳，方为上品。当评委宣布完成绩，老李过了好一阵子才醒过神来。第一次参加比赛，就取得了一条当岁鱼亚军、三条进入前20名的好成绩，他根本没有想到。日本评委拉着他的手，称这位又黑又瘦的小老头，是中国兰寿界的“一匹黑马”。

    老李喜欢养鱼或许和他儿时经历有关。他父母都是和丰纱厂职工，爸爸是高级技师，妈妈是三班倒的纺织女工。等他的妹妹、弟弟接踵而至时，母亲实在没有精力带孩子，就把他送到北仑农村奶奶家里。广阔天地是小男孩的乐土，捕鱼捉虾，养猫玩狗，老李着实野了一阵子。等上小学回到宁波市区，这匹小马驹的笼头有些套不住了。看邻居养金鱼，吵着也要买，甚至拿着父亲的大前门香烟去和别人换鱼。参加工作后，老李做过翻砂工、电工，后来又去供应科跑采购。趁着国有企业改制的当口，索性下海做生意自己当老板了。有了一定的原始积累，老李小时候的那股儿玩劲又冒出来了。

    第一个玩的项目就出手不凡，养狗，两条西德牧羊犬，高价从东北引进的。好玩家总是全身心投入的，饲养、训练、配种、养小犬一条龙，最多时老李家有十来条狗，老李整天陪着它们玩，就像一帮亲兄弟。养了几年狗后，老李的兴趣转移到了钓鱼上。这也不是个省钱的营生，各种钓具装备堆了半屋，花费不下十万元。海钓、湖钓、塘钓，还有各种比赛，钓友一声叫，立马就出发。据说当年在全国钓手中，老李的排名还是比较靠前的。去年一个同学约他去鱼塘比赛，第一天他钓了74条，那个同学68条。同学不服，第二天再比，同学钓了76条，他钓142条，这回真服了。自从老李迷上钓鱼，他的亲戚朋友几乎天天有口福，而他晒得像条泥鳅，却不亦乐乎。真正让他收竿，是在2012年。那年他在电脑视频里看到了日本的“兰寿”，这种他从未见过的精灵，把他的魂儿勾住了。

    养狗的经验告诉他，品种的纯正与否是关键。虽然当时中国引进兰寿已有多年，又有改良，行内称为“国寿”；还有泰国的改良品种，叫“泰寿”，但这些都没入老李法眼。他最终以每条七千到一万人民币的价格，从日本引进了六条种鱼，开始试养。完全是摸着石子过河，得病、死亡，“学费”缴得不菲。第二次再选购，查资料、看视频、测水质、试鱼食，这些刻苦钻研的基因来自高级技师的父亲。一年、二年、三年，到2015年总算养出门道来了，也开始留下种了。这是一件辛苦活，光是捞鱼虫，就得满世界跑，跌破头磕伤腿都是家常便饭。过去的钓鱼经验告诉他，不同季节有不同钓法，同样道理，鱼的饲养和管理也得讲究季节性。就是在不停琢磨中，老李梳理出一套自己的养鱼经。如今老李守着他那200多平方米的鱼池和一千多条种鱼，快乐自得。朋友来看鱼，他陪着；同学来要鱼，他舍得；鱼友有问题，他乐于解答。水产学院的老师也愿意和他一起探讨交流。

    老李是个孝顺儿子，父亲过世后就把患有老年痴呆症的母亲接到家里，亲自侍奉。朋友、同学聚会，他总会安排在自己家里，一是房子够大，摆两桌绰绰有余；二是不能离开母亲和鱼太久。他还喜欢让母亲和朋友们同桌吃饭，一边给母亲挑着鱼刺，一边不怀好意地问：姆妈，我小时候你老是骂我呆大嗬。意思是让老妈夸夸他。母亲的一句回答，让大家捧腹大笑：“你现在就不呆了啊？！”弄得他很尴尬，再仔细想想也确实有股子呆劲。每当他扶着母亲上楼时，母亲还会回过头来说上一句：“孩子们再见。”这回轮到儿子笑了。

    自从老李的鱼获奖后，电视台前来采访报道，求购种鱼的玩家增加了不少。但这些不是老李的最大心愿，他的愿望是培育出好鱼，到国际上去拿名次，培育出有自己特点的鱼，让金鱼真正回自己的老家。

    列位看客要问我怎么了解得这么详细，因为他是我的同学兼邻居，大名唤作：李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