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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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2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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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情更怯

    王 梁           

    孩子们结束考试,轻松快乐的寒假在向他们招手;务工者提着大包小包,踏上千里返乡的列车。农历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而我那份“近年情更怯”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此语化自“近乡情更怯”,于我而言这两种情愫其实是混杂在一起的。老家离我现居城市不远,两百多公里,父亲已去世,母亲尚在,所以这些年我都回家过年。

    为何生怯?想来应该是9年前父亲走后,这种感觉便在心底滋生出来、弥漫开来。在讲究阖家团圆的逢年过节,家却不再完整圆满,多少年已经习惯了父母忙着张罗磨豆腐、杀年猪、备年货、吃年夜饭,已经习惯了父亲正月初一吃一天的素食,已经习惯了他领着我们熟练地进行各种祭祀活动,而今却只能给他放一副碗筷,盛满饭,斟满酒,只能笨拙地抑或偷工减料地完成一些必要的祭拜仪式,在心中默念,请他招呼爷爷奶奶、太公太婆一起来喝酒、吃饭、收金票,请他们保佑儿女子孙多财多福,平安康健,请父亲在那边吃穿不要熬省。有时念着念着,眼泪就出来了。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因为他的离去,再也没有一种可以把我们这个大家庭内外捏合在一起的巨大力量,再也没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乐在屋子里荡漾。虽然我差不多每个月会去看望母亲,处理一些事情,但我怕回家,老家以一种无法遏制的颓势逐渐衰败,包括母亲的身体。这与周围邻居、整个村子蒸蒸日上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给我以无形的压迫感,让我懊悔、难过、自责。如果当初对父亲多关心留意一些,及早发现病情,该多好;如果父亲还健在,家里兴旺发达,该多好。

    这种伤感在过年时尤盛,那短短的十来天其实是各家各户综合实力的集中展示,谁家鞭炮燃放得响亮持久,谁家客人络绎不绝,谁家饭菜丰盛考究。大家看在眼里,说在嘴上,琢磨在心头。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热闹几家冷清,恰似一出戏,每个人都是主角,又是观众,咀嚼着家长里短、兴衰起落,品味人生百态、世间炎凉。乡村不像城市,关起门来互不搭界,它是一个熟人社会,有各种利益、情感、关系的瓜葛。

    我们家是一个大家族,尤其父亲这头,他的弟弟、妹妹很多,但多年来我家游离在叔叔、姑姑们所组成的亲密圈子之外,当然大场面上的走动还是维系着的。父亲走后,这层关系更加疏离,有两三个亲戚偶尔来看看我母亲,但看得出来他们踏进我家相当勉为其难,只是出于礼数,完成一项任务罢了,情感纽带脆弱得一触即断。

    真要断了,也就断了,不能说正中下怀,但至少无须再在正月里虚情假意地见个面。本来平日里就几乎不走动,相互之间甚少有聊得开的话题,东拉西扯也累得慌。我只是有些不解,好几家亲戚多年前都受过我父亲的关照、恩惠。那些年正月里,父母常常拼拢两张八仙桌,摆出十二碗头、廿四碗头来招待亲戚朋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猜拳、聊天、打牌,热闹得很……

    这两年,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摔了两跤,大多数时间卧病在床。她平时由三姐照料,过年放假,我必须去分担一些事务,准备一些菜蔬,正月里总还有一些客人要上门,每天都得辛苦忙碌。我虽是父母最小的儿子,也厌烦此类俗套应酬,但现在这些责任都落在了我的肩上。

    听说明年政府要对农村的住宅、田地山林重新登记确权,20多年前考上大学迁出户口为“跳出农门”而庆幸,如今故乡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丽乡村和休闲旅游景点。从法律意义上来说,我与故乡渐行渐远,那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了。唯愿母亲能恢复健康,她在,故乡在,我还能一年年在这生于斯、长于斯的小山村过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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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