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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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2月1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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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瓷罐

    佘志诚            

    由于工作变动,我要从“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大西北搬家到青山郭外横斜、小桥流水人家的南方生活了,心情自然愉悦。

    搬家之时,所有的陈设家当统统弃之不要,由着亲戚朋友们挑拣,唯橱柜中一只瓷罐让我颇为不舍,凝思良久,暗自神伤。

    那是一只肚大口小的石榴形瓷罐,偏重于铁锈红,容积不过十多升酒。在众多家什中它并不起眼,曾一度被闲置在碗柜的一个角落里,多年未被使用。妻子在搬弄中,睹物思情,用抹布反复擦拭,哽咽着说:“这瓷罐还是那年妈从老家带来的。”妻子的一句话刺痛了我的心。是的,那是1999年深秋,我奉命到极其偏远的中蒙边境几个边防工作站蹲点一月有余。母亲和父亲由大哥护送着辗转来到兰州。老家没有珍贵的稀罕吃食,母亲知道我小时候喜欢吃她腌制的酸白菜,特意用这只瓷罐将酸菜压实了费尽气力抱了来。和瓷罐一起搬来的,还有半袋荞面和一袋土豆。无论是土豆酸菜还是土豆荞面都是绝配,喂惯喂馋了我的味蕾,使我至今久久回味。虽然是简单吃食,其做法各式各样,说上半天也说不完。

    就说这酸菜,不似城市里用大白菜生腌的那种酸辣味。能腌制这种酸菜的叫小白菜,身高和小油菜一般,小麦收割后翻地撒种的,种这菜时已近立秋,北方开始雨水丰沛,蔬菜生长快,经过一两次的轻微霜杀,不再长个儿了才从地上收回来,水洗干净,在开水中汆一遍,困水晾凉,从缸底开始铺一层小白菜,撒一层颗粒盐、花椒、小茴香等,有的还要撒一层辣椒粉,因人而异,我们老家把这种菜称之为“熟腌菜”。大约半个月后揭开盖,菜缸里散发出淡淡的酸香味,就可以上桌了。在老家,腌酸菜都用两人抱的大缸,像这只瓷罐只能腌制泡蒜、杏仁、韭菜、豆豉等精制菜品,酸菜属于冬春调饭糊口的常用菜,进不了精菜行列。

    而这只略带包浆的瓷罐请进我家的时间,与我的年龄相仿。小时候,日子过得异常艰难,而它盛装的是我们全家一年炝菜用的胡麻油,从它那里扩散出来的是感动全家的饭菜香。包产到户后,胡麻油压榨得越来越多,需要大缸盛装,它就退居二线,母亲用它腌制精致小菜。

    小时候,母亲把粗粮和菜搭配得巧妙。家里的坛坛罐罐腌制了各色小菜,根据不同的吃食,调整菜的花样。比方说,荞面和酸菜就是我们盼望的“年饭”。荞面里掺些白面,摊成煎饼,再将煎饼切成菱形,酸菜切成细丝状,清油烧热时,依次放入葱花、酸菜、煎饼,青白色的荞面薄饼和墨绿色的酸菜渗入葱香味,沁人心脾,回味悠长。

    在兰州时,每次荞面煎饼炒好后,母亲将炒煎饼分成三碗——我、我爱人和儿子。我敬让着她和父亲吃时,母亲笑着说:“老家就种这东西,天天吃,不稀罕。”母亲的深意我明白,因此,我就毫不吝啬地把这满满的幸福吃进肚里。

    味觉和习惯都是从小养成的。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酸菜和荞面搭配的饭食。每次放学,远远看见家里的烟囱升起袅袅青烟,饥肠辘辘的我百米冲刺般跑到家,遇上自己最爱吃的荞面酸饭或白面酸饭,便狼吞虎咽,吃罢饭又跑向学校或田野,不知疲倦。

    瓷罐里的酸菜吃完那天,母亲对我媳妇说:“这个坛子就放这里,你们做些酸菜。”母亲还把做菜的方法一遍又一遍地讲给我媳妇听,希望把厨艺传下来,让我永享小时候的口味。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那么快。母亲去世已经十多年了,这只瓷罐连同她老人家做的饭菜,日夜伴随着我,从未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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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