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前童行会一景（山水尤 摄）

    应敏明           

    和其他地方不同，宁海的元宵过的是正月十四。此风俗来自毗邻的台州，历史上，宁海曾一直隶属于台州。据说，元朝末年，当时的蒙古统治者将台州人每五户编成一组，组与组之间设置界碑，不得互相往来。到了某年正月十四，台州人举起义旗，杀掉当地胡人，同时把界碑烧掉。为了纪念这一义举，台州人便把元宵节提前一日，“燀址界”，庆元宵。

    所谓“燀”是烧的意思。正月十四那天，宁海人家家户户早起，折来樟树枝叶，插在门首，压瘴气以“避邪”。到黄昏时，手持点燃的樟树枝叶，绕着屋子行走。樟树叶子噼啪作响，身后跟一人，手拿扫帚扫地，嘴里反复念叨：“十四夜，燀址界，燀燀樟树梗，银子哗哗响，燀燀樟树叶，银子叠打叠，金银财富燀进界，腌臜晦气燀出外。”

    在宁海，如果说大年三十是春节序曲的话，那么元宵则是春节的高潮。旧时，这一天，最热闹的要数城里中大街，观灯的，猜灯谜的，舞狮队、舞龙队、高跷队，将整条中大街挤得水泄不通。观灯主要是看走马灯和舞龙灯。走马灯便是大大小小的灯笼，小的手提，大的车推。灯笼四周的图片按照传统戏剧故事情节绘制，在灯中旋转，如同在小舞台上演出一般。舞龙灯最常见的是布龙，短的三节，多的二十几节，节节相连。一条条布龙在男人们手里上下翻飞、穿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更热闹的是舞狮。只见三只雄健的彩狮一路舞来，路边立时爆出热烈的呐喊和掌声。狮舞抵达中大街的桃源桥路口时，狮队会搬上一张厚实的八仙桌，三只憨态可掬的狮子，围着八仙桌跳上跃下，腾转挪移，煞是精彩。其时，中大街及旁边的街街巷巷里热气腾腾，做“白酒板”的王老倌，卖“膏药”的老林，卖“老牌针”的陈老太，打白糖的癞头老张……这些宁海人耳熟能详的人物齐聚中大街，吆喝声此起彼伏。喧闹世界里最快乐的莫过于孩子，他们提着或是推着各式毛兔灯，在人群中穿梭，不时从口袋里掏出小鞭炮恶作剧地抛向人群。此刻，家反倒成了安静的角落，女人们在屋里包着汤包，卷着麦饺筒，等着上街的男人和孩子回来。屋子外炊烟袅袅，屋里头灯火可亲。

    所谓“三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宁海虽然不大，但元宵的风俗却是东南西北各异。东乡的长街靠海，土地肥沃，历史上曾是宁海最富庶的地方。长街有个大湖村，留有一座“五份头”的古建筑，非常漂亮。旧时该村有支舞狮队很出名，常在宁海元宵节的舞狮竞技中拔得头筹。每年正月十四夜出征前，村里族长都会给狮子眼睛点上朱砂。眼睛一红，狮子平添几分凶猛。此外，长街的元宵食物“团”也很出名，当地有句俚语：“冬至日的圆，正月十四的团。”长街团是用粳米粉包裹豆沙、海鲜或各种肉类，极为鲜美。

    南乡东岙依山靠海，以林业和渔业为主，十四夜“吃馏”是当地传统习俗。东岙有句民谣：“卅年夜的鼓，十四夜的肚。”正月十四闹元宵，东岙人家家户户做“馏”。“馏”就是把海鲜、杂粮、蔬菜等食物混在一起做成羹。那天任何人到了东岙都可吃到百家的“馏”，谁家做的“馏”多，吃的人多，谁家就人缘好、福气旺。相传东岙的“馏”始于戚继光抗倭年代，当年村民有感于戚家军衣食无着，纷纷拿出自家能吃的东西做成“馏”，让军人果腹，后来渐成当地风俗。据统计，现在每年正月十四夜来东岙吃“馏”的人不少于三万，情形相当壮观，以致每年这一日，东岙都要实行交通管制。

    西乡前童是浙江著名的古村落，正月十四的行会历史悠久，近年来更是名声日隆，已然成为宁波市影响最大的元宵特色活动。前童行会知者甚多，在此略过不表。再说宁海北乡西店，因为临近宁波，浸润了甬上风情，元宵节时兴唱大戏。西店的崇兴庙古戏台极为精美。旧时每年元宵节，西店四邻八乡的村民都会赶来崇兴庙看戏。那晚庙里亮起十八盏汽油灯，把戏场照得如同白昼。戏台上演的是传统老戏，有越剧、京剧，也有本地乱弹、平调。西店人最喜欢看的一出是本地平调戏《金莲斩蛟》，当黑脸独角龙狰狞地耍起平调绝技口中十颗獠牙时，总会赢得满堂喝彩。

    绝大多数地方，过完元宵春节便告结束，但宁海长街西岙还有正月十八“行大龙”的压轴好戏。西岙是宁海著名的“父子三御史，一门四进士”的进士村。西岙风俗里，春节算“小年”，正月十八才是“大年”。“大年”这一天，西岙人按理要进行一场场面宏大的“行大龙”活动。两条巨型龙灯，每条龙头高3.8米，龙身直径1米，全长30余米，融竹编、木雕、彩绘等传统工艺于一身。两组身穿节日盛装的青壮年男子分别抬着黄色、青色两条巨龙，在热烈的锣鼓声和震天的鞭炮声中在村中蜿蜒游动，并在村外古桥上会合。

    至亥时（晚上十时），随着最后一声鼓点停息，热热闹闹的“行大龙”终于结束。至此，宁海人的春节才真正“偃旗息鼓”。两条巨型龙灯被抬回祠堂，包装妥当，封入箱中。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只等着下一个新年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