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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3月26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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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东南此大宗

——漫谈天一阁“善本之最”

(天一阁博物馆供图)
天一阁所藏最古老的书——宋刻本《名臣碑传琬琰之集》
天一阁所藏最美丽的书——明末汲古阁毛氏影宋抄本《集韵》

(天一阁博物馆供图)

    顾玮 吴央央

    “琴剑飘零皕宋空,八千卷散海源同。峥嵘一阁留天壤,文献东南此大宗。”这是苏渊雷先生造访天一阁时留下的诗句。琴剑是指常熟铁琴铜剑楼,皕宋就是湖州的皕宋楼,八千卷是杭州丁氏的八千卷楼,海源是山东杨氏的海源阁,它们是清末民初的四大藏书楼。如今四大藏书楼的书,卖的卖了,散的散了,只有天一阁仍是雄踞东南的文献大宗。

    作为天一阁善本库的库管员,周慧惠有幸见识了形形色色的珍贵古籍,她总结的天一阁“善本之最”,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天一阁的特色藏书。

    “什么是善本?善就是好,善本就是好书的意思。好书的标准包括历史价值、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三方面。”周慧惠解释道:“古籍分为四级,一二三级是善本,四级为普通古籍。具体而言,乾隆六十年(1795年)之前的稿本、抄本、刻本、活字本,一般情况下就称为善本。但也不绝对,乾隆六十年之后一些比较珍贵的本子,如蓝印本、朱印本、影宋刻本以及流传非常稀少的其他本子,同样被列入善本范畴。这是国家古籍定级标准,但天一阁的标准更为严格,在我们这里,哪怕是明代的本子,如果品相不好,除非真的非常稀少,否则是进不了善本库的。”

    最古老的,最昂贵的,最美丽的——亮点纷呈

    天一阁所藏最古老的书是什么?周慧惠给出的答案是宋刻本《名臣碑传琬琰之集》。碑就是碑志,传就是传记,琬琰是美誉的意思。南宋末年,有一个叫杜大珪的人把两宋著名大臣的碑志、传记集合起来刊刻,共有24册。它非常珍贵,上面还有历代学者、文人、藏书家的题跋和藏书印。天一阁的善本库里藏了50多部宋刻本,只有这一部是完整的,因此它是第一批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的。

    天一阁最昂贵的书是哪一部?是顾广圻校《仪礼注疏》。周慧惠讲了一个相关的小故事:2010年,西泠印社的秋拍上主推一部书,那就是顾广圻校《战国策》。顾广圻是清代乾嘉年间最著名的学者,只要是他校过的书,立刻身价百倍。果然,这部4册的《战国策》拍出了801万元的高价,一下子引起社会轰动。

    《仪礼注疏》不可能参与拍卖,但显然远不止这个价格。因为:第一,《战国策》是4册,而《仪礼注疏》是6册;第二,中国人最重视经史子集,《战国策》不是正史,是杂史,而《仪礼》是十三经里的正经;第三,顾广圻校《战国策》花了五六年时间,而校《仪礼注疏》用了整整35年。顾广圻一直带着它辗转四方,书上有他千余处的校勘痕迹。《仪礼注疏》由朱鼎煦先生购得,后捐赠给天一阁。当时要价1.5万元,他一时拿不出来,可又特别喜欢,最后用自己珍藏的其他6部古籍,再加上7000元才换回这部书。顾广圻校《仪礼注疏》也入选了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哪一部是天一阁最美丽的书?是明末汲古阁毛氏影宋抄本《集韵》。《集韵》其实就是宋代的字典,按韵律排列,收录有5万多个汉字。这部《集韵》所用的纸叫宫廷桃花纸,是开化纸中的极品,放久之后,纸上会出现像桃花瓣一样淡淡的粉红色,看起来特别漂亮;用的墨是唐墨,质量很好,至今依然墨色如漆;另外,汲古阁毛氏的影宋抄本非常漂亮且珍贵,它在藏书史上的地位跟宋本是一样的。

    2008年,第一批入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的善本在国家图书馆展出,当时天一阁入选的有七部书,包括这部《集韵》。天一阁工作人员与国图工作人员交接图书前,双方要一页一页仔细检查。当翻到《集韵》时,国图的两位老师突然叫起来:“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书!”现场几十人围了过来,看后啧啧称赞。“最美丽的书”的说法从此不胫而走。

    最有价值的,最有代表性的——各有千秋

    在周慧惠看来,“天一阁的书都有价值,如果一定要评最有价值的,那就是明抄本《天圣令》。”

    20世纪90年代,上海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戴建国教授研究的国家课题是关于唐宋律令复原。采用什么方法呢?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寻找,比如翻阅唐宋人写的笔记、小说、戏曲、日记、诗文,凡是涉及法律的就一条条挑出来。

    戴教授在天一阁查找资料时,发现了明抄本《官品令》,想着应该跟法律有关,虽然是明抄本,也可以看看。这一看,他激动得不得了,这根本不是明代的法律,而是宋代的《天圣令》。宋代天圣年间颁布过一部律令,后世称为《天圣令》,但据说它在明代就已经失传了。戴教授万万没想到,居然在天一阁重新找回了它。《天圣令》沿袭自唐代开元年间的《开元令》,更让他惊喜的是,在这部书上,左边是《天圣令》,右边是《开元令》,也就是说把唐代和宋代的两部令抄在一起了。这一发现在唐宋社会史、制度史研究领域引起了轰动。2006年,《天圣令》由中华书局出版,获得首届中国政府出版奖。

    哪一部书最能代表天一阁?自然要推《洪武四年进士登科录》。周慧惠认为,第一,它是天一阁的原藏书;第二,登科录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进士登科录》;第三,它刚刚被选为浙江省的省宝。

    《洪武四年进士登科录》是现存科举文献中最早的。进士登科录保存了所有被录取进士的履历,有意思的是,参加洪武四年考试的不仅有中国人,还有高丽人、越南人,见证了“大国风范、四方来朝”。

    最具故事性的,最荣耀的——成就传奇

    天一阁最具故事性的书应该是万斯同的《明史稿》。清廷要修明史,“敦请”黄宗羲进京,他以年老多病坚辞,但为保存明朝真实历史,派了得意弟子万斯同前往。万斯同在京以布衣身份编修明史,前后19年,不署衔,不受俸,这是他作为明遗民的气节。可惜史稿没有全部完成他就去世了。之后,稿本被王鸿绪剽窃,以王的名义出版了。后来张廷玉修《明史》就是在此基础上进行的。

    万斯同的稿本失踪了。直到1932年,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门口来了一个人,他自称有一部书想出售。当时沙孟海先生在行政院供职,打开书一看,惊喜万分,居然是万斯同的亲笔稿本《明史稿》。他非常激动,无奈对方要价很高,无力购买。沙孟海马上拍电报给宁波的藏书家,告知此事,最后用900银圆买下了《明史稿》。《明史稿》是宁波人编修的,最后还是归藏于宁波,这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曲折的故事情节为《明史稿》增添了别样的魅力。

    《古今图书集成》被称作“天一阁最荣耀的书”,因为它为范氏家族带来的荣耀延续至今。这部清内府铜活字印本《古今图书集成》是皇家赐书,与其他地方所藏的不太一样,它是一部工作底本、校本,独一无二,文献价值很高。

    最动人的,最让人惦记的——书外有戏

    周慧惠认为,明末黄来河抄本冯小青《焚余稿》是天一阁内最动人的书。“人间亦有痴如我,岂独伤心是小青。”小青是明代一位漂亮且有才情的姑娘,嫁给了一个杭州人做妾,大娘子非常厉害,致使小青郁郁而终。她在世时有一个奇特的行为,喜欢到水潭边观看自己的影子。小青临死前,让人画了像,对着像自叹自怜。后画像连同文稿被付之一炬,只抢出一部分文稿,结集成《焚余稿》。

    民国时候,一些戏曲家、文学家、文艺批评家开始对小青进行研究,黄来河抄本《焚余稿》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因为它是现存最早的关于小青的文字资料。黄来河是明末书法家,这个本子抄得很漂亮。

    最让人惦记的书又是哪一部?明抄本《录鬼簿》。历史上天一阁多次历劫,致使五分之四的书散佚了,散出去的书大部分已无影无踪,小部分保留在各大图书馆。所以近年来天一阁启动了“访归工程”,通过复印、拍摄或者借调做展览等方式,与那些散佚的古籍“重聚”。周慧惠说:“在散出去的书中,最让人惦记的是明抄本《录鬼簿》。”

    《录鬼簿》是非常典型的天一阁抄本,散出阁后先是被慈溪人收藏,之后一直在外面飘来荡去。1930年,赵万里和郑振铎到宁波访书,他们先去拜访千晋斋的马廉先生,希望可以带去天一阁观书。马廉没通融好,天一阁一时进不了,于是带他们去其他藏书楼转转。一开始,赵万里和郑振铎看到的是寻常明刻本,不感兴趣。后来对方拿出了《录鬼簿》,郑振铎是搞文学的,看到这部书简直“魂飞魄散”。《录鬼簿》由元人钟嗣成所著,记录了金元时期的杂剧、散曲艺人,有上下两卷。另有《录鬼簿续编》一卷。两人如获至宝,软磨硬泡希望能借书两天。通过朱鼎煦先生作保,对方答应暂借一个晚上。回到马廉家,他们连夜抄书,赵万里抄上卷,郑振铎抄下卷,马廉抄续编。抄去的《录鬼簿》不久后由北京大学影印出版,极大地丰富了宋元戏曲史。

    20世纪40年代,郑振铎在上海工作,某天访书时意外与明抄本《录鬼簿》重逢。当时老板要价很高,郑振铎只能先交押金,然后找宁波人张寿庸借钱,买下了这部书。后来,郑振铎将自己的藏书捐给了国家图书馆,故这部明抄本《录鬼簿》现藏于国图。

    (讲演内容来自天一阁书院·国学堂,有删节)

    主讲人名片

    周慧惠,天一阁博物馆研究馆员,研究方向为藏书文化、版本目录。著有《天一阁藏清代珍稀稿本提要》,在《文献》《中国典籍与文化》等期刊发表论文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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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