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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镇西村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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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欣达集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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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童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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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俯瞰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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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 王蒙《太白山图》(局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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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群马县岳林寺珍藏的“天童禅寺”茶碗 |
王存政 两个东吴 三国统一归晋后,吴国开国皇帝孙权义子俞韶不愿事晋,隐居于此,因其不忘故国,取地名东吴,沿用至今。 一个是一千七百年前的帝国, 与曹魏、蜀汉并立鼎足, 国号“吴”,人称孙吴、东吴。 那时的艨艟战船叫“盖海”“飞云”, 那时的马蹄踏破“火耕水耨”, 那时的东风狂吹火烧赤壁, 那时的大乔小乔颠沛含辛、流离茹苦…… 另一个,是祖辈耕耘的乡土, 俞韶太祖公站在大涵山谷, 天童溪、凤下溪、画龙溪清流如瀑。 “云从太白山头起”, 戚家耷、周家岙、栗树塘、史家湾…… 天清日朗,福荫流布。 人生有幸啊,两次拜读东吴: 一次很久远,远在三国; 一次很亲近—— 刚才看过“镴会”社戏, 眼下正品饮“太白云雾”…… 在勤勇村看展览 在勤勇村文化礼堂, 我看到的展览物品 是一件件几十年前用过的农具: 木齿耙、镢头和镐, 谷风车、水车和犁, 石臼、石磨和竹箩, 以及簸箕、蓑衣和斗笠…… 村民告诉我, 当年“全国学大寨,浙江学勤勇”, 这里浓缩了勤勇儿女奋斗的史迹。 一件件如此朴素, 比田野还要沉寂, 仿佛洗尽了疲惫,宁静、洁净, 又仿佛岁月老去,辛苦了一辈子, 依然亮着微光, 辉映着如今沉甸甸金灿灿的日子, 辉映着“勤勉笃行,尚德勇为”, 辉映着这方水土的砥砺, 生生不息。 过天童寺 还在小白岭古道赶路的时候, 就望见镇蟒塔的瑞气佛光, 听见晨钟暮鼓和着心跳。 走过老街客栈、咸货店、孝子庙, 走过深径回松、金桂和银桂, 走过九百九十九间殿堂、楼阁、轩寮…… 一边走我一边默诵: 走过烟火缭绕, 正是云水行脚…… 瑞海老师道老古 那些纵横错落的 每一条街巷、每一口井, 每一座老屋、每一扇门, 来龙去脉都是岁月的密码。 或者说都是他曾经授课的黑板, 字里乾坤,一笔一画; 或者说都是他当年过日子的账簿, 再小的家当,也不落下…… 瑞海老师已经七十多岁了, 痴迷于鼓捣地域文化: 武进士、矮凳砖、小白塔, 周公和桃花女斗法…… 甚至,金腰燕在枫树枝上叽叽喳喳, 也会勾起一段白墙黑瓦…… 老了老了,瑞海老师就是想把 石磨和石墙门、打盐局和水龙会, 和毛细血管一般的历史, 种在心田,种成风景, 种成闪闪繁星,朵朵鲜花! 东吴西村故事多 汤丹文 鄞县大道东向的尽头,一片青山横亘。往右就是东吴。 东南西北四个村,构成了镇区的构局,西村就是东吴“五凤朝阳”中的“西凤”。 或许,西村早已不是一个村。走进西村的中心地带,鳞次栉比的楼房别墅,看不出乡村的味道。说准确一点,这里叫“高池湾馨园”——鄞州新农村建设示范区。 在村委会,村里七十多岁的老会计慢悠悠地说:“没有老赵,就没有西村这里的新村。” (一) 老赵大名赵吉康,西村人,他创办的企业——欣达集团是东吴镇企业中的翘楚。 2008年前,赵吉康一边办企业,一边兼任村党支部书记。干了十八年,没有拿过村里一分钱,修桥铺路的事没少干。卸任后,听说村里要建新村,缺少开发与拆迁费用,就从企业里拿出1300万元垫付。当然银行利息还是要算的,毕竟是企业出资。 临来西村前,东吴镇党委书记汪辉告诉我:“东吴好山好水好人好地方,但若把东吴比作一座房子,承重礅柱是不可少的。东吴的两根礅柱就是宏大电梯和日月重工。”这宏大电梯就是西村欣达集团的主打品牌。 在欣达集团,我见到了赵吉康。老赵不修边幅,嘴上却叼着一根雪茄。他说话利索,与人也是自来熟,不多久就与我海阔天空地聊起东吴工业的传奇,自然也包括他的创业故事。“你知道吧,四十多年前,东吴出了宁波工业史上许多第一呢,老底子宁波太白啤酒,就是东吴产的。还办起了宁波第一家电梯厂,当时,欣达就是为它做配套的。” 其间,一位工人师傅门也没敲地进来:“老板,我下个月就拿退休证了,我还想做下去。”赵吉康略一思忖:“好,那就做吧,你跟人力资源部说一下,就说我讲的。” 师傅走后,我问赵吉康,这师傅什么来头?“好像是小白村人吧,姓徐。在厂里很多年了,人老实负责,乡里乡亲的。” 在欣达做事,一般职工就能拿到七千元上下的月薪。在乡村,一个企业,活了一方经济,富了一个村庄,这绝不是虚言。这些年来,从欣达出去的职工,大大小小创办了60多家企业,产值上千万元的就有五六家,有的也成了东吴的龙头企业。“一些人是拿着欣达的业务出去发展的,当然,有时我也借点钱,技术上帮个忙。”老赵说这话时一脸笑意。 曾几何时,欣达也有去宁波城区发展的机会,但最终赵吉康还是把根深深地扎在了东吴,扎在了西村。 (二) 现在西村人大多不务农了,很多人也做了小老板,那么,田谁来种?31岁的西村小伙陈军民的回答是:“我来种吧。” 陈军民从邱隘成人学校毕业,学的是机电,后来去了浙江万里学院农学专业进修。 出校门后,他做过很多行当,承包过快递,做过物流,甚至卖过水产。高中的时候,一到农忙时节,懂事的陈军民就帮着父亲干农活了。 干着干着,他索性有了以此为业的念头:“既然种了地,不妨种得多一点。”从最初的几十亩到一百多亩,到现在将近600亩,陈军民与老爸一起,不仅承包了西村的地,还去北村、平塘等村种地。“鄞县大道尽头两旁的农田,基本上是我在种。” 与“脚踏烂泥背朝天”的父辈不同,陈军民更多时间是与农机打交道。只是在做秧盘的时节,免不了赤脚下地。像播撒化肥或除虫这种活儿,他用的是大疆农用无人机,酷酷地操纵无人机飞几圈,原先要一两天的活,不一会儿就干完了。在农机上花钱,陈军民不含糊,像日本久保田收割机加上国产农机,在他的田头就停了不下十台。 陈军民父亲曾经是个拖拉机手,农机若有故障往往听到异样声音,就知道大概哪里出了问题;接下来由陈军民负责排除或去找人修理。陈军民的农场人不多,只雇了2个长期工,农忙时节再找几个小工帮衬。主打种田父子兵,可谓珠联璧合。 陈军民种了几年地,去年总算开始赢利了。他还注册了无公害有机大米的品牌,在当地已小有名气。他的农场名叫“星缘家庭农场”。取名的由来是他的儿子名字中有个“星”字。陈军民的爱人是一位来自山东日照的姑娘,当年是在网上认识的。姑娘认定了这个小伙,也不顾当初家里的反对,跟他来了东吴。 陈军民的微信名叫“为梦想而斗”——他这几天也在琢磨,是不是今后也种点水果,当年东吴的小白西瓜那是大大的有名。而东吴镇也正准备引进甘蔗种植。 也许在陈军民心中,东吴就是一片流着蜜汁的土地,可不能闲着、荒着。 (三) 西村61岁的屠国凤,在门前河的“阳光说事”长廊里,落日余晖之下,跟我拉起了家常。 老太太已经退休,儿子读名校,毕业后在北京的中央部级单位谋了个岗位。除了去北京玩、在儿子家住上一段时间,她在西村一天悠闲的日常生活,就从到一公里开外的镇文体中心广场早锻炼开始。 镇里的人告诉我,东吴的文体中心是按照鄞州“公共文化明珠镇工程”A级标准建设的。在我的印象里,最大的特点就是一间一间,区隔分明,物尽其用。屠国凤除了早晚在文体中心的广场上打木兰拳、太极拳,与伙伴们一起排练腰鼓,还可以在这里看上免费的文艺演出和电影,去图书室看看书。台球、乒乓球、羽毛球也是许多当地人的健身休闲选项。这里甚至有一个让城里人也羡慕的健康体验馆。 东吴文体中心的影剧院,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干净整洁的乡镇影剧院了。不仅是本镇人,就连周边的邱隘、瞻岐等镇的老百姓抽空也会坐公交到这里看戏。鄞州的“天天演、天天看”,让这里很少有空闲的时候。在屠国凤眼中,外乡人来到东吴,当地人往往会让出座位,让那些远道而来的客人,尽享宾朋的礼遇。以前,东吴人看戏看电影也会嗑嗑瓜子之类的,而现在,这种现象早已绝迹。 人文明了,对生活的要求也不再是吃吃喝喝。在屠国凤的生活日常中,“搞搞新意思”就是打腰鼓。现在小小的西村,能拉出十五六人的腰鼓团队,屠国凤是“群主”。而东吴的腰鼓队,在鄞州更是大名鼎鼎。去年,宁波市级的乡村春晚就在西村的文化礼堂上演,腰鼓队也是出了风头。 这段时间,屠国凤忙完家里事,会去一家养老院帮忙——赚钱已不是第一位了,想着今后自己也会有老的时候,现在做这些事求个心安。 屠国凤的家在门前河的对面,再走个百米开外,是西村原来航船埠头的旧址。当年,东吴人就是从这里去宁波城里运西瓜或者讨生活。现在,村里通了公交车,沿着鄞县大道,半个钟头就进城了。埠头早已弃用,但河水仍在流淌,有一只乌篷船靠在岸边,似乎说着陈年的旧事。 似水流年,谁能说得尽,一片平和之下的西村那新时代故事呢? 悠悠千载天童街 顾 玮 (一) 天童老街有多长?一头系着天童寺,一头连着小白岭,全长不足1500米。 老街不长,老街的历史却很长。西晋永康元年(300年),一位叫义兴的行脚僧人来到鄮县南山东谷,于青山绿水间、草木葱茏中,萌生了栖止的念头,天童寺最早的精舍在他手中诞生了。此后的千百年间,“东南佛国”逐渐声名远播,最盛时寺中有僧人近千。有了天童寺,渐有天童街。 天童老街上来过谁?人来人往。老街是古人到天童寺的必经之路,人们乘航船到小白河头,再沿山路翻越小白岭,然后经天童街上天童寺。 求法的僧侣们曾缓缓踏足这里。其中就有荣西、道元等日本高僧,他们沿着老街走进天童寺,及至证法飘然归去,在日本创建临济宗和曹洞宗。 寻幽的文人墨客的跫然足音留在这里。其中就有鄞县县令王安石,还留下几句出色的诗句:“山山桑柘绿浮空,春日莺啼谷口风。二十里松行欲尽,青山捧出梵王宫。” 小本经营的商贩曾匆匆往返这里。自唐代起,天童老街就是远近闻名的街市,20世纪四五十年代则是“东乡十八街”之一。在公路交通尚不发达的年代,象山港的海产品向外运输销售的通道之一就是经天童老街到东吴镇小白河埠头,再水运进宁波城,天童老街自然成了鄞东水陆商品的集散地。每逢集市日,天蒙蒙亮,就有小商贩咯吱咯吱挑着担子来到老街上。除了各家店铺的商品和本地的金橘、茶叶等土产外,附近海边瞻岐、三山等地的小贩也会前来赶市,老街上满是鲳鱼、白虾、蛏子等一般乡村菜场见不到的时令海鲜。 老街自有气度,别的不说,这条街上,建有三祠(王、蔡、徐三家祠堂)、两亭(福善亭、南熏亭)、一庵(广济庵)、一庙(太白庙)和一堂(僧学堂)。光初小就有三所,光饭店就有五六家,这在那个年代是不可想象的。 老街自成格调,当地民间有谚语云:“天童老街也勿坏,一埭溪坑一埭街,解开包袱换新鞋。”为什么要换新鞋?那是因为以前老街是清一色的“石蛋子”路,路面两侧略倾,并筑有排水沟,能做到小雨不湿鞋,大雨不积水,只要雨过风一吹,路面即刻清爽干燥。周围相邻村镇的人们到此,洗脚换鞋,就像进城一样。 老街平凡,是华夏大地上无数街巷中的一员。 老街不凡,它是求法之路、进香之路,也是览胜之路、商贸之路。 视通万里。沿着老街走走,我们仿佛就能张望清代、明代、元代、南宋……乃至更早的年代;思接千载。遥想老街的热闹,这热闹是高僧口中的“如是我闻”,是文人口中的锦绣华章,也是耕夫贩妇们口中的柴米油盐日常生计,更是一代代老人口中的辉煌往事。 (二) 天童老街位于门前洋溪北岸,贯穿童一村和天童村。老街呈东西走向,西从小白岭下的张监桥起,东至僧学堂,街分下、中、上三段。 下街从张监桥到蔡家弄,以应、王两姓为主。应姓人家多住在街北的石苍岙。王姓曾在明清两代出了几位进士。而生于1888年的王稼瑞,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先后在宁波和上海创办了恒丰印染厂、恒丰织布厂、火柴厂,在沪甬两地印染纺织行业中独占鳌头。位于下街后山坡旁很有气派的“吉房”,就是王稼瑞为供其父养老所建。 中街,西起蔡家弄,东到纪家弄,以蔡姓、史姓为主。在蔡家弄口上首,建有蔡家祠堂。该祠堂于20世纪30年代后期不幸遭遇火灾,虽经众人奋力扑救,保住了后殿,但其余建筑毁于一旦。 上街,从纪家弄至僧学堂,以徐、陈两姓为主。徐姓是望族,在明代曾出过数名进士,其中有一位官至殿前御史。在上街东段,建有徐家祠堂,祠堂前设有石碾数台。 徐仁远、王瑞海、应厚尧三位老人沐浴着老街的风雨走过了70多年的岁月,“徐王应”的姓氏标签也分别对应了老街上的三大姓。 对徐仁远老人而言,往昔岁月如一帧帧旧照片,有些斑驳却透着温馨:太白庙是老街的地标性建筑,位居最热闹繁华的地段。那座飞檐红墙的古老殿宇,始建于北宋,迁址于明朝,供奉着杜孝子的神像,里面的大殿、厢房和古戏台保存完好。大门内粗如一人的古银杏树,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见证着这座庙宇的历史与沧桑。庙对面是三间用石柱撑立的凉亭,供过往行人歇息,亭内常有街中老人义务献茶。亭东有一家“东福三西楼”,亭西是“德顺菜馆”,另有一家“柯记客栈”在太白庙西边。那时,街上每天都有脚夫用元宝篮将从小白河埠头抬来的有钱香客送进各家饭店,请客人用膳。 王瑞海老人熟悉老街上的角角落落,对一些建筑、遗迹如数家珍:王双和是天童老街上最古老的建筑,具有170多年历史;标有“吉祥”两字的小洋房,主人姓史,这是天童街上第一个洋房建筑;金华会馆是金华、兰溪的手艺人逢年过节聚会之处,规模不大,为普通木结构小屋;僧学堂,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由天童寺建造的,供小和尚和天童街上有条件上学的儿童读书之用;福善亭俗称新凉亭,位于古道北侧,有三间屋面的宽度。亭子屋檐下有栅栏门,初期有许多当地人在亭子门口摆倭豆摊、香烟摊、茶水摊、年糕摊。20世纪20年代这里曾发生过“打盐局”反抗史…… 令应厚尧老人倍感自豪的是,这里还是远近闻名的羊毛衫针织之乡。20世纪90年代,村里请来了上海羊毛衫厂的工程师,村落里聚集了来自邻乡近村的工人,学做羊毛衫。老街上日夜灯火辉煌,街弄里横机声沙沙作响,路上人车穿梭。旺季时,每晚有三辆大货车满载羊毛衫发往全国各地。那时,为了做生意,天童人几乎走遍了中国。 说起来三位老人中两位有过同样的办厂经历,“有一天晚上从机场打的回村,司机忍不住好奇地问:‘我接到过8个到天童老街的顾客,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这些年来,三位老人搜集整理了不少关于天童老街的历史文化,在他们的“道老古”中,老街未被时光的深渊吞没,鲜活如昨。 如果说有一种向往叫远方,那么必然有一种情怀叫老街。 (三) 五月,花开半夏,流光在白墙黑瓦边徘徊。老街是干净静谧悠远的,有着生活该有的样子。 老街不宽,对门的两位大妈站在自家廊前,说个家长里短都用不着提高嗓门;窗棂下,年轻的妈妈搬一把小竹凳坐下,手脚轻快地料理起晚饭要用的菜蔬,炉子里的炖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徐家大墙门两边的木条凳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凳子的两头有些残损,这并不妨碍徐大爷四平八稳地端坐着看老街上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过去,沿街两旁店铺众多,南货店、咸货店、棉百店、中药店、鞋店、剃头店、油漆店、糕饼店、豆腐店、打铁店、缝纫店、当铺、客栈、茶行、酒坊、诊所、染坊、轧米厂、制烟坊……南方老街的传统商业元素,这里应有尽有,并写就了昔日的市井繁华。 如今,老街上还留有几位难得的手艺人。69岁的理发店主徐英美,已经在此为村民们理了50多年头发,理发的价格多年未变,实惠公道。修钟表的李寅君师傅最近经媒体报道俨然成了“红人”。李师傅老家是瞻岐镇的,虽说是外来户,却也在天童老街上一呆就是40年,当初看中的就是这里的市面热闹。 “一把斧头一把刀,房子造了半天高”。木匠曾经是三百六十行中有相当地位的一门手艺行当,而天童一带的木匠更是名声在外。木匠出身的史东初老人,不久前牵头组织了150多名天童木匠的大聚会,他们以欢庆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名义相聚,回忆和新中国共成长的匠心时光,还计划集聚匠心匠力,设立一个天童木作研习社。 关于初心,关于坚守,老街是最好的见证者。 84岁的应志强老人一年多前搬进了田野家园小区,124平方米的三室两厅大多数时候就老两口住着,“天一亮,鸟就叫”,乐享晚年在老人的概念中简单而实在。这位在天童老街街北日窗岙住了一辈子、看了一辈子的老人,感慨“现在千年老街的容貌超过了任何历史年代”。 5月15日,热衷乡土文化的陈万丰和爱好美术的郑尧青与徐、王、应三位老人进行了一次特殊的聚会,聚会的主题便是天童老街。 郑尧青正尝试把老街过去的样子留在纸上,这是他受镇上委托新接的“任务”。仅仅过了几天,第一份1米多长的铅笔线稿就出来了——老街依山傍水,屋舍俨然,一些人们熟悉的建筑还被一一标上了名称,宛如黑白稿的《清明上河图》局部。不过,这只是他利用手头资料和凭自己记忆勾勒的老街大致风貌,他还需要与其他几人当面讨教很多细节问题:各祠堂、店铺的位置如何布局?太白庙、清水潭、等标志性建筑如何体现?一些旧地名的称呼如何核实……看他们认真而兴奋地交流着,老街似乎变成了一个关于江南的梦,那么沉那么醇,那么轻那么美。 把老街写下来、画下来,只是老街嬗变的一部分,今年3月起,东吴镇全面启动天童老街立面改造工程,将天童老街原有的建筑元素应用于街景改造中,老街的路面将恢复石板路,两侧围墙也将增加具有乡土风情的绿化景观。过去,天童老街上每隔百余米就有一口井,村里装上自来水后,古井才慢慢冷落下来。如今十几口古井已完成清淤,甘冽的井水将重新唤醒人们的味觉记忆…… 经过前期的调查摸索施工,一段立面范本已经露出雏形。古旧的青砖黑瓦、温润的木质门窗、精巧的雨檐和垛头构件,可是老街的旧时模样? 老街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就像有关负责人介绍的那样:“所有改造的元素,门窗、门楼、墙……是从天童老街原有的旧建筑里提炼出来的。” 这是旧的老街,怀旧的老街。 改造全面完成后,还将充分挖掘当地的历史文化古迹,保留老手艺传统作坊……老街上民居里住的还是原来的居民。这是活的老街,生活着的老街。 老街的变化是熟悉而新鲜的。 熟悉是因为街屋人皆在,历史皆在;新鲜是因为人忙碌了、屋齐整了、老街往日的气息慢慢回来了,未来可期。 天童老街,一头牵着历史,一头握着未来;一头连接着宏大叙事,一头拉扯着烟火生活。 东吴福地 有凤来仪 龚红雅 (一) 徐国芳是鄞州区东吴镇小白村村民,去年年底,年逾半百的他把靠近宝瞻公路的旧屋拆了,花200万元造了一幢三层楼的乡村别墅,取名“风·井”,做起眼下时兴的民宿。试营业三个月,就接待了800多位客人。 “十几个床位不够用,打算把对面的二层旧楼屋也拆了,扩大规模。”刚刚尝到经营甜头的老徐,站在自家别墅的阳台上,兴致勃勃地指点着。 外地客人凭什么来这里?又凭什么让他们住下来呢?我有些不解。 “哎——,你不知道咧,我们东吴可是个好地方,天童寺,小白塔,三溪浦,凤颈潭……方圆三四公里尽是名胜古迹,山清水秀。我儿子帮我们把民宿在网上一挂,绍兴、温州、上海甚至内蒙古的都会过来。客人不但在我家吃住,还把邻居家新鲜的土豆、竹笋、淀粉都买了个空。”老徐脸上泛着欣喜的光。 初夏,一个细雨蒙蒙的傍晚,站在老徐家民宿的三楼阳台,视线越过蓊郁苍翠的山林树冠,古朴典雅的小白塔就在眼前;左边,太白山峰峦叠翠,山顶雨雾缭绕,让人心驰神往。此时,远山青黛浅花烟雨的背景下,站在楼上看风景的你,连同这幢精致的乡村别墅,也许正成为宝瞻公路上过往车辆前窗养眼的风景呢! (二) 长着两颗可爱虎牙的“牙牙”是来自浙西安吉的90后女孩,此时她的身份是——民宿“大乐之野·乡叙勤勇”的小“管家”。 “乡叙勤勇”由网红民宿经营机构“大乐之野”运营,坐落在小盘山山脚下、东吴镇勤勇村村后的小山坡上,去年年底才开张。 勤勇村,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国“农业学大寨”的典范,当年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面貌依然——村口高筑的“凤仪门”,回眸顾盼的彩凤雕塑,宽阔平整的石头大道,规整划一的石屋民居,质朴坚固的石砌溪桥……村里完好无损的石头建筑,默默诉说着当年站在时代潮头的勤勇人的奋斗历程。 去年年底,“大乐之野”相中了勤勇“石头村”这块宝地,因地制宜,把山坡上两幢破败闲置的小学校舍,改造成了怀旧的民宿,打出“乡叙”的主题。静谧的山野,清新的空气,别具一格的石屋,高大浓荫的老樟树,远远望去似一幅清新的山水画,让人爽心悦目;走近细看,墙头原汁原味的“小学生守则”,低矮的阅报宣传栏,教室门楣的班级编号,斑驳陈旧的墙上黑板……亲切而温馨,吸引久居都市的人们,来这里找寻当年“背着书包上学堂”的感觉。 在这里住一晚多少钱啊?我问牙牙。牙牙说,门市价800元起,分平常、周末双休和节假日三档,最高的1880元。 啊,这么贵?!有人住吗? “节假日要提早预订。今年春节就爆满。”牙牙一边轻声细语地回答着,一边指着前厅墙上悬挂的照片,跟我讲起一拨拨客人来这里闲居的故事。 (三) 当一脸疑惑的我,带着些许疑问走进东吴镇政府的时候,似乎找到了答案。 “东吴是块福地啊。”东吴镇党委书记汪辉开门见山,一语道破。 这位年轻有为的乡镇干部,如数家珍般讲述起他的东吴—— 相传三国归晋时,东吴孙权义子俞韶因不愿事晋避难至此,见这一带青山秀美,群峰逶迤,如凤展翅,便觉是块“五凤朝阳”的风水宝地,遂在此结庐隐居。又因怀念故国,命此地为东吴,一直沿用至今。你看,现在东吴的许多地方与凤凰有关,凤溪、凤岭、凤岗、凤凰山、凤凰桥、凤颈潭…… 东吴镇里的天童禅寺,自西晋建寺历经1700多年的风雨,在太白山麓静静地守望着历史,一页页海上丝路的记载积淀厚重,一阵阵晨钟暮鼓怀思悠远,一声声诵经梵音空灵深邃,仿佛把你带入另一个世界…… 离天童寺不远的小盘山,山道曲折盘旋,山顶有一弥陀寺,建于唐咸通年间,距今亦有1300多年历史。择一阴雨天上山,你会看到小盘山水汽升腾,云雾缥缈,寺悬空中,人游云间,恍若仙境。寺旁有五代人蒋摩诃墓塔。据《鄞县志》记载,1949年春,蒋介石父子离开大陆去台湾时,行前专程上小盘山祭祀摩诃墓塔。蒋摩诃,蒋介石先祖,为弥陀居士,据悉此公为五代后梁时的奉化人布袋和尚的弟子,而布袋和尚即是大肚弥勒的化身。小盘山弥陀寺于是更蒙上了一层神秘光环。 小白岭墩小白塔,可谓进入东吴的文化地标。小白塔也称“五佛镇蟒塔”,是宁波十大古塔之一,始建于唐代。据《天童寺志》记载,唐时岭上有巨蟒为害,时任天童寺方丈的心镜禅师施展佛法,用石馒头喂食巨蟒,蟒害顿除,复建塔镇蟒。因原在塔顶供有五佛,故称“五佛镇蟒塔”。小白岭墩小白塔,一直是进入天童的重要隘口,直到宝瞻公路开通。 因为三面环山,旧时东吴是沿海去往内陆城区的必经之地,肩挑背扛的年代,四通八达的古道便成了旧时的“高速”。先辈用双脚踩出来的古道,留下生活艰辛的同时,也留下了时代印迹、人文记忆。古道,眼下受到都市人的青睐。东吴境内,除了天童岭、小白岭,还有硖石岭、朵柱岭、黄菊岭、瞻岐大岭等等,呈发散状连接山那边的邻乡村落,游人趋之若鹜。 还有,古朴宁静的天童老街,孝为人本的太白古庙,万人空巷的天童镴会,堪称“市粹”的宁波咸齑……东吴人引以为傲并代代相传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观光客。 (四) 如果说古寺、古庙、古道、古建构成了东吴的地域民俗文化基因,延续着东吴的乡土文脉,那么青山秀水萦绕的自然村落,则充分展示着东吴“实施乡村振兴、建设美丽家园”的时代新姿。 紧挨天童寺的森林公园,是国家级森林公园,那里古树名木参天,植被覆盖茂密,被国际植被学会称为不可多得的“浙江植物基因宝库”。沿着古朴的山道拾级而上,四周树木蓊郁,两旁涧水潺潺,头顶鸟语呢喃,路边苔藓青青,仿佛进入原始丛林,是个休闲健身的好去处。 初夏,登上森林公园的太白山顶,极目远望,倚山乡村散落有致,太白湖面波光粼粼,东吴腹地一片新绿。驾车沿着宝瞻公路,在东吴腹地跑上一圈,你会发现公路两旁盛开的夹竹桃花团锦簇、迎风摇曳,群山环绕的三溪浦水库垂柳拂堤、清波荡漾,山野吹来初夏的风芬芳幽幽、凉爽清新…… 随手翻阅东吴人自己编撰的镇史资料,发现书中对东吴所属十二个村的描述是这样的—— 参天古树荫东村,古桥着意架南村,风光旖旎小白村,碧水环绕生姜村,绿韵清幽平塘村,梵王宫旁三塘村,悠远宁静天童村,世外桃源画龙村,坚石壁立勤勇村,惠风和畅童一村,繁华商埠北村村。莫道西村无故事,古树横桥绿覆溪。自然环境优美,民风淳厚朴实,东吴早在两年之前就戴上了“全国环境优美乡镇”“全国文明镇”的桂冠。 末了,汪辉书记满怀信心地说,依托山水资源禀赋,挖掘人文历史底蕴,目前乡村全域旅游示范区创建正在各村展开。同时,借助东钱湖旅游的集聚效应,整合区域优势,东吴正在描绘未来的蓝图—— 天童老街正在修缮,门前洋溪、天童溪正在整修,这里将提升为文化旅游的核心街区; 太白湖公园动工兴建,小白岭隧道口,三溪浦水库畔,昔日一片倚山荒坡正在披上葱茏草木; 画龙村、三塘村正与北大青鸟合作开发民宿项目,目前设计方案已定稿,预计今年7月破土施工。位于三塘村的兄弟民宿,也在紧锣密鼓地装修中; 由宁波大学潘天寿艺术学院投资合作新建的“溪山研造”宋明家居研习基地,将于7月在画龙村启动; …… 东吴是块福地,有凤来仪。 飘向东瀛的那味茶禅 叶向群 (一) 翻阅旧照片,很多宁波人会有一张与天童寺的童年合影,压在玻璃台板下面,与岁月一起泛黄。稍通诗文的父母,还会教孩子吟诵一首王安石的《天童道上》,“二十里松行欲尽,青山捧出梵王宫”。从小白岭到天童寺,二十里松林夹径,那是何等苍郁、幽夐!当具象化作抽象,抽象氤氲诗意,天童寺就定格为一帧镶在宁波人心中的重彩山水。 对于一双童稚的眼睛,寺院的巍峨,佛禅的玄奥,是令人敬畏的。 小时候词汇量有限,凡是进肚子的食物,无论啃、嚼、嘬、呷,一概以“吃”代替,常常把喝茶说成吃茶,遭到父母一顿抢白。之所以对“吃茶”一事耿耿于怀,是后来读到那桩著名的“吃茶去”公案,心生不平:这茶不是明明也能“吃”的么? 年长后知道了,远古的神农氏就把茶叶嚼碎后“吃”进腹中“解毒”,宋代的中国人包括天童寺僧人,并不像现代人用茶叶泡汤弃渣而饮,而是将茶叶蒸碾焙干,研制成细末饮用。喝茶时还会选择一二水果与点心,称之茶点。这种“抹茶法”由来已久。据我市藏书家、宁波地方文化研究专家包芝江先生考证,“抹茶”两字最早出自陆羽的《茶经》,书中提到了“抹茶”和“散茶”。“抹茶法”传到日本,应该归功于天童寺。包先生细细查阅《天童寺志》《大藏经》《五灯全书》等3部典籍,发现里面一共记录了唐代天童寺咸启禅师的6条法语,其中第一条就是“吃茶”。“咸启禅师说出‘吃茶’两字,比赵州那句三个字的经典偈语‘吃茶去’,至少要早20年。” (二) 天童寺初建于西晋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宋代被列入禅宗五大名刹之一。在海上丝绸之路历史上,宁波是日本佛教的“圣地”,而天童寺则是这一“圣地”的象征。唐时宁波称明州,经济繁荣,造船业发达,那时从明州出发,横渡东海,可直接到达日本的博多,所需时间也就十来天。遥望千年,这条东去水路把柔滑丝绸、精美陶瓷、清香茶叶以及参悟人生的智慧,输出国门;而荣西、道元乃至后来的雪舟等一批批日本禅僧,也是通过这条快捷路径,乘坐颠簸的风帆大船,抵达宁波三江口,闻道东吴天童寺。据清代《天童寺志》记载,宋、元、明时期,有33位日僧到天童寺参禅、求法,又有11位中国僧人赴日弘法、传教。彼此之间的那份虔诚与敬意,至今没有停歇,眼前就有一例。 今年3月21日,一场春季文物大展在贝聿铭先生设计的日本美秀美术馆揭幕,展品来自日本著名禅宗文化中心——京都大德寺龙光院。这是大德寺龙光院400年来破天荒第一次将寺院收藏的茶器、书法等全部“可移动”文物,向世人公开。展览最夺目的要数两件重量级国宝:“曜变天目”和《法语·示璋禅人》。“曜变天目”是早年留学浙江天目山佛寺的日本僧侣归国时带走的一只宋代茶碗。此碗表面聚集了星星点点的釉斑,釉斑随着光线变换会发出迷人多彩的奇特光芒。据说釉斑系茶器烧制过程中釉面气泡爆裂所致,而发生“曜变”的概率低于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这种古法烧制现已失传,这只宋代黑釉茶碗由此被誉为“最神秘的曜变”。《法语·示璋禅人》是一件书法作品,它的作者密庵咸杰,是800多年前的宁波天童寺方丈。 密庵咸杰生于北宋徽宗崇和元年(1118年),福州清福人,17岁披缁出家,遍访各地禅门高德,后来成为南宋初期屈指可数的禅门巨匠。有一年仲秋,杭州径山万寿寺内,僧众会聚在密庵咸杰的方丈不动轩里,求密庵说法开示。时年62岁的密庵即兴挥毫,用行书写下了一段警示法语,最终赠与一位叫“璋禅人”的随侍。 法语全文26行,共290字。从字面上看,阐述的是修行佛道的奥义及禅宗用功的心要,与茶道似不相干。但日本茶道源于中国,日本茶人尤其把宋代杭州的“径山茶宴”视为源头。密庵咸杰奉行的“禅茶一味”,主张不管对待客人、修行者还是外来俗人,都要施以煎茶点汤之礼,此举对日本茶道产生了深远影响。如今大德寺龙光院里的密庵茶室,是日本三大国宝级茶席之一,里头悬挂的《法语·示璋禅人》,被日本文化厅列为最高等级文物——国宝,它是目前存世的唯一一件密庵咸杰墨迹。 据《南宋元明僧宝传》记载,密庵咸杰于淳熙十一年(1184年)来到明州太白山麓住持天童寺,两年后的农历六月十二,“无病示寂,塔于寺东”,世寿69岁。 宋代的天童寺,像中国众多寺院一样,有专门生产茶叶的茶园、茶场,僧侣们在饮茶中清净心灵、参悟禅道。日本是较早受惠中国茶文化的国家之一。日本古代没有原生茶树,也没有喝茶习惯,自从都永忠、最澄、荣西等日本遣唐使、禅僧把茶叶和优质茶种从中国带回日本后,茶这种饮品,就在日本生根发芽了。精通中文的荣西对中国茶十分着迷,回国后参照茶圣陆羽的《茶经》,用汉、日双语写成上下两卷本的《吃茶养生记》,开篇便是:“茶也,末代养生之仙药,人伦延龄之妙术也。” 这是日本第一本茶书,荣西由此被尊为日本茶祖。 (三) 说到“茶禅一味”,有一个人怎么也绕不过去,他叫圆悟克勤,禅宗临济杨岐派重要人物,也是南宋时期天童寺两任方丈应庵昙华和密庵咸杰的师祖。 初夏,经天童寺禅学研究者崇和师父推荐,我见到了矗立在天童寺大鉴堂(丈室)旁的一块青石碑。崇和师父指着石碑自豪地说:日本人就是从这块石碑上的法语,悟出了日本的“茶禅一味”。 圆悟克勤,北宋末年高僧,法号“佛果禅师”系宋徽宗所赐。圆悟克勤驻锡夹山灵泉禅院期间,撰写了一部十卷本《碧岩录》,被后世称为“禅门第一书”。这块天童寺石碑上勒刻的《示隆知藏》(又名《佛果老人法语》),是圆悟克勤于宣和六年(1124年)写给弟子虎丘绍隆的印可状(古代禅师收徒传法结束后,会书写或赠送“印可状”给弟子,以证明其传承身份)。法语全文1033字,主要讲述我国禅宗的发展过程和特点,机锋毕现,是对禅宗精髓的精辟总结。 这件印可状,又是如何流入日本的呢?一种传奇说法是:它被装入一只圆木筒,漂流到日本海岸,被日本著名和尚一休宗纯(就是那位中国观众熟悉的“聪明的一休”)捡到。一休后来又把它传给弟子村田珠光。村田珠光将《佛果老人法语》墨宝挂在自家茶室壁龛上,终日参禅,专心点茶,最终悟出“佛法存于茶汤”的道理——饮茶并不只是为了兴趣和健康,饮茶过程中还包含了和、敬、清、寂的美学追求和悟禅妙趣。村田珠光创立了日本茶道的概念并制定出典雅的饮茶礼仪,被后世尊为日本茶道的开山鼻祖。而圆悟克勤的印可状虽然通篇不着一个“茶”字,却“点化”成就了日本的“茶禅一味”,这也是“墨迹开山”典故的由来。 天童寺那块石碑上除了《佛果老人法语》,还刻有一段《跋天童中峰庵佛果应庵两祖语偈碑》文字。崇和师父指着石碑解释,这段跋为明朝天童寺方丈密云圆悟所写,文中称赞《佛果老人法语》“此语、此偈,诚万世之模范”,并说明勒碑之由来:“不肖于崇祯辛未年领天童事,侍者通布于中峰庵基榛莽中,得一残碑,洗出拓之,乃不肖上二十代祖佛果圆悟勤禅师示十九代祖虎丘隆禅师法语,及十八代祖应庵华禅师送十七代祖密庵杰禅师偈。众皆谓自宋历元,至今已六百年,以为奇特至宝。”原来,石碑的“前世”竟是一块湮没在草木丛中的残碑!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劫难?所幸,《佛果老人法语》以书法和石碑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已经“活”了895年,今天仍被人们奉若至宝。 (四) 今年5月中旬,央视科教频道《探索·发现》栏目分“传承”“延绵”上下两集,播出大型纪录片《天童寺》,再现了这座千年古寺深厚的文化底蕴以及它对“海丝”的历史贡献。这一贡献体现为在佛教、建筑、书画、陶瓷、饮食等诸多方面对邻邦的传播。天童寺是一个缩影,象征了一个民族如何以开放姿态,输出物质与精神的成果并被别人所认可。人类的各种文明不正是在你来我往中交流、互鉴、进步,并最终造福于人类自身? 纪录片播出几天后,我拜见了天童寺方丈诚信。接受采访时,诚信大和尚捧出寺院珍藏的一幅日本友人赠送的《五山十刹图》复印件。 巨幅长卷《五山十刹图》为入宋日僧所作,翔实、完整地摹写了我国南宋时期最著名的禅寺大刹,是记录江南禅寺建筑的重要文献。寺院形制、伽蓝配置、家具法器……均以图形、线条和实测尺寸精准记录。令人惊喜的是,图中千年之前的天童寺——一庭一阁、一栏一檐,无论是精巧的建筑构件,还是气象宏阔的寺院全貌,仍能与今天的天童寺一一对应。 诚信大和尚介绍,宋时日本禅僧频频来到中国,摹写中国禅宗五山十刹,目的是在日本设立自己的五山十刹,仿建宋风禅寺的建筑样式,仿行禅门日常生活方式。所以中国禅门清规、生活起居制度、诗偈、语录之类,至今仍在日本禅寺中流行。 诚信大和尚还说了一桩趣事:几年前他率天童禅寺佛教访问团前往日本群马县岳林寺,茶叙时岳林寺住职铃木先生特意拿出寺院珍藏的一只茶碗,介绍这只碗是80多年前从天童禅寺捡来后黏合起来的破旧茶碗,一直保留到现在。诚信蓦然发现,碗壁上赫然烙有四个醒目大字——“天童禅寺”。 “天童寺,是我们的祖庭。”铃木先生微微一笑,袅袅茶香在宾主间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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