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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15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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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林民居:梦溪的寻踪

柿林民居

    方其军/文 卢益强/摄     

    北宋的沈括晚年修建梦溪园,避世隐居,写就不朽巨著《梦溪笔谈》。梦溪园现在的门牌号是镇江市梦溪园巷21号。打开镇江地图,那一带多有以“梦溪”命名的地理构成,比如梦溪路、梦溪广场、江苏大学梦溪校区,应该都是受梦溪园和《梦溪笔谈》的影响,也就是沈括的影响。

    沈括当年为什么给自己的宅院取名“梦溪”?相传,沈括从30来岁起便常梦见来到一处地方,登上一座山丘后眼前繁花似锦,山丘之下还有清澈的小溪。此梦年年重复数次,有时连梦数晚,都是相同的景象,而且每次在梦中都让他有神仙般之愉悦。“梦溪园”的取名由此而来。

    看到这段表述,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大岚的丹山赤水,想到了村落柿林。据该村的族谱记载:“沈氏始祖是周文王的第十子,受封于沈地,遂以封地为姓,其第四十五世于元末明初迁居于此。”而沈括是这一脉沈氏的第二十四世孙,与柿林的始迁祖沈太隆相隔二十余世。沈氏后裔迁徙定居的所在,像极了沈括描述的梦境。这是巧合,还是有意?

    我觉得,柿林民居的形成,是沿着梦境溪流的一次寻踪。柿林民居相邻山丘高耸、溪流潺潺,完全就是沈括梦境的翻版。其实,在沈氏后裔定居之前,这一带已是如同终南山那般避世者的理想居处。山谷惠风和畅,林间仙气飘然,引得古时道人心驰神往。早在东汉,就有许多道教名士来此隐居修身,被道家尊为三十六洞天之第九洞天。有一山岩是红彤彤的,映在水中,溪水也泛红。现代科学表明,岩壁泛红是含铁元素过剩所致。然而,古人相信这是神仙输棋杀羊,被羊血淋染。宋徽宗曾为此地道观御笔赐以门额“丹山赤水洞天”,丹山赤水的道教地位与风景名望,就此有了“官方”认定。

    道教讲究修身成仙,而沈氏后裔抵达此处,只为经营烟火人间。我没有去考证650多年前那位开村始祖在此之前云游何方,我感兴趣的是一个人或一队人如蒲公英随风飘荡后的尘埃落定,然后如何落地生根繁衍生息。由一户、两户人家,在无声无息的时光里发展为十户、二十户乃至百户人家,形成一个村落。纵然当初一群人的遁入深山似乎是“无为”与“逃逸”,但是,当生命投奔至世俗陌生的荒山野岭,也就有了人类文明的种子播撒在所到之处。一到收成的年月,只要有人烟的地方就不再荒芜,无论物质,还是精神。的确要感谢那些领着家小开垦处女地的人,在广袤的大地上,散落着多少类似的村落。那些人的隐逸,最终恰是国度的充实。

    避世者们所营建的一个个村落,构成了历朝历代多姿多彩的社会生态。最初他们是想要与“主体人群”形成距离的,可是,保持距离逐渐演变为“主体人群”的膨胀与扩大。无论多么偏僻的村落,在一定时候,还是会向往繁华的“更大群居”。于是,在旧时是鼓动子弟科考,现在则是希望门第中有人进重点高中、读名牌大学。如今,我们实在不担心谁会拎包出门到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建立“乐土”,倒是担忧有太多的人挤在一二线城市渴望出人头地。许许多多曾为着清静而营建的村落,周而复始彻底清静了,有的还有留守儿童、空巢老人,有的只遗留破败的房屋、散乱的残垣。

    但我们还是愿意看到“白云生处有人家”的,还是愿意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当然,乡村人群融入城市的潮流在近年有所缓解,许多人重新留恋祖先开垦的那片土地,重新珍惜安于野趣的生活。更该庆幸的是,一些村落无论时势怎么变化,人们始终温和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于外界,不封闭又未混杂,守护着开放的“单门独院”。在我看来,柿林就是这样的一个村落。650多年间,没有外族人并入,除婚配迎娶的妻室外,没有外姓,这与地理偏僻未必有关,或许与村人恪守的某种规则不无关系。村中有一口古井,井水清澈纯净冬暖夏凉,供全村人饮用。故柿林有“一村一姓一家人,一口古井饮一村”之说,在历史的翻云覆雨里隐而不逸或逸而不隐。

    村落的名字有过几次变动,似乎是村人在各时期的某种心理投影。曾叫“峙岭”,两岭相峙,村落“悬挂”在大岚盆地边上。以“峙岭”为名,反映的是自然性,有道家的出世之心;曾称“士林”,村里曾经出过好些科举官吏和文人学士。以“士林”为名,反映的是社会性,有儒家的入世之念。因盛产柿子,现名“柿林”。以“柿林”为名,是出世入世的融汇,有着农耕文明的火热,也有着新时代欣欣向荣的朝气。

    印象里,柿林就是耕读传家的典范。在沈氏祠堂,我看见正厅正中挂着匾额“文肃世家”,猛然感知一种古远的遗风。正是这种遗风,砥砺了出世的淡泊,洗润了入世的碎杂。

    无论时间、空间距离多么遥远,柿林这一片土地自从接纳沈氏后裔的迁居,或许就与沈括的“梦溪寻踪”对接了。在这个名为“柿林”的神经末梢般的节点上,文脉传承,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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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