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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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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的哀伤

——告别流沙河先生

    吴铁佶            

    11月23日下午3点45分,流沙河先生走了。

    好友下午4点28分发微信告知,我正在点读黄宾虹的手札,没反应。他打电话进来,他知道余勋坦即流沙河在我阅读上的分量。

    记得获悉余光中先生的噩耗也是冬天。不到两年,大约“蟋蟀”叫了,他的好友余勋坦等不住了。这是我不敢想的。在我的心里,余光中先生应该是文坛上的一棵常青树,不会老,但他还是走了。余勋坦先生更不会老,他的为人,他的行文,像老顽童似的,怎会走啊?可是,他也走了。离百年还大有空间,怎么就走了呢。他们还没有老,还没有老到昏聩,他们的思想还青春焕发。

    好友告诉我的,不是好消息,但又不能怪他,只有感谢他,因为知我。

    2008年汶川地震时,第一个悬想的是流沙河和大熊猫没事吧。在四川,我向无熟人朋友,先想到诗人流沙河没想到芸芸众生,也只能怪我觉悟太低。得知老人住成都,不在震中,心才稍安。

    曾读《流沙河短文》,谐趣得很。自序里说,人老情枯,写不出诗来了,只好做做文了。倒是大实话。然非真诗人,写不出他这等妙文,寓庄于谐,不是笑过算数的那种。曾借来《流沙河近作》一读,老才子笔锋不减,除了谐趣,更看出他对世态的关心和洞见。一辑“书鱼知小”,50篇左右,尤见学问功夫。随笔不是随便什么人随便可以做的,有学问才情做底子才行。流沙河研究庄子,写成《庄子现代版》,他的学问大矣哉,可并没有自诩“国学大师”之类。他坚持9年在成都图书馆开人文讲座,也没上过央视的“百家讲坛”。

    流沙河的《晚窗偷得读书灯》还在案头,散文《一峰与我》我读了好几遍。曾和流沙河一起拉车拉锯做“打油诗”的吴一峰,名噪一时,又是一位大隐隐于世的画家,海上冯超然的学生,和同学陆俨少是终生画友。25岁时,吴一峰随黄宾虹进川,之后一直留蜀,他原本是浙江平湖人。中秋假期,我过杭州湾跨海大桥去了对岸的平湖,在朋友处,意外遇到了吴一峰的大量真迹。平湖已经有了吴一峰纪念馆,还准备扩修建。我关注吴一峰,全仰仗了流沙河先生的文字。对于相差24岁的吴一峰,流沙河是晚辈。他们一起服苦役一年余,吴一峰成了流沙河的人生导师。流沙河说,那短暂的一年余也太特殊了。那是两条被龙卷风抛落到涸辙中的鱼,朝朝同扫厕所,暮暮同拉煤车。被革命同志唾弃呵斥的一年余,无一甘之可同,有百苦之与共。累得头昏眼花的一年余,历史上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年余。流沙河说,吴一峰对于任何苦役,莫不愉快从事。从吴一峰的身上,知道了“君子自重”“一言令我终身受用”。其实,当年吴一峰的“孩子气”也重,这是黄宾虹写给妻宋若婴的家书上说的。我想,流沙河幽默,爱说笑话,爱道真言,也传承了吴一峰的“孩子气”吧。

    余光中、余勋坦,两位老派有知见的文人,相继从我的心头硬生生摘去了。感性又知性的老小孩啊!

    最近翻看夏志清《岁除的哀伤》,读到“我们希望于我们所钦佩的学人是他们寿命长一些,把他们的读书意见、心得记录下来,传于世人。”心有戚戚。我希望像二余这样的文学前辈,寿命更长久。然而医术有限,寿也有限。伤如之何?流沙河一走,添了我们岁暮的哀伤。

    先生说,不可“必”。追求不可“必”。寿,命也。不可“必”。

    走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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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