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洗脸盆架。 （应敏明 供图）

    应敏明          

    旧时，江南民间普遍使用洗脸盆架。给脸盆支个架子，主要是出于盥洗舒适的考虑。实用与美观并重之下，洗脸盆架的材质和制作工艺日趋讲究起来。

    脸盆架在唐宋时代已很普及，至明清，制作工艺达到巅峰。脸盆架最好的材质要数黄花梨。黄花梨出自海南，木性稳定，纹理细腻，有山水花纹和迷人“鬼脸”，是木中黄金，由它打造的家具文人气最浓。黄花梨洗脸盆架大都是圆杆，下桩柱式，三足四足或五足，最多为六足，上屏雕吉祥纹饰，如龙凤、麒麟、灵芝、祥云、动物、人物等等，木质施淡漆，几成素面。黄花梨洗脸盆架存世量很少，令当今收藏家趋之若鹜，拍卖价也很高。2012年嘉德拍卖一件清中黄花梨洗脸盆架，落槌价近250万元。虽然这是古董的价格，但即便在旧时，黄花梨洗脸盆架也属高档家具，为达官贵人专享。

    寻常百姓家里用的柴木朱金洗脸盆架，是在木工雕工做成器物的基础上，再加上“髹漆贴金”工艺。由于使用了朱砂和黄金，朱金洗脸盆架就显得非常高贵和华美，一派喜气吉祥。朱金洗脸盆架是江南“十里红妆”婚嫁器物中的重要物件，几乎家家户户拥有，深受民间喜爱。它的样式大多承接明代的形制，只是雕饰部分变得繁复，人物、动物、花鸟、山水、清供等是雕饰的大宗题材。

    甬上朱金洗脸盆架跟江南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它的下桩不是柱式而是箱式，呈正方形、长方形或六角形，上桩一屏或三屏，雕饰丰富。甬人对此物的叫法多为面桶架。甬上最漂亮的面桶架大都出自奉化。说来奇怪，许多好的甬式明清家具也出自奉化，奉化的小凉床、半桌、朱金床等堪称甬式经典，反观甬上老城区，经典家具反倒出得少，这一现象让我纳闷。

    二十多年前，我曾在奉化溪口收藏到一件非常漂亮的清代朱金面桶架。那天，我“跑地皮”跑进溪口丰镐房旁一条小墙弄里，在一间低矮不起眼的小屋内，看见一件朱金面桶架，其长相之华贵怎么都不会让人和这低矮简陋的小屋联系起来。见我一脸疑惑，小屋主人，一位脸色黝黑、身材瘦小的老人介绍起了这件宝贝的来历。他说，他家贫农出身，这件面桶架是“土改”时从同村一户地主家“改”来的。因为太过华丽，他竟然不忍贸然使用，平日“供”在屋里，一放就是几十年。

    这件朱金面桶架有一人高，下桩六角箱式，双开门，铜饰厚实刻花，上桩满工雕饰，云头才子佳人，两边角花龙凤呈祥，中间屏四开窗，中间最大开窗雕“米芾拜石”，其他三开窗雕动物花鸟。“面桶架”通体朱砂红，雕饰部分贴真金，金光耀眼。

    大概是缘分到了，老人看我喜欢，就让我收了。这也是我迄今看到过的最漂亮的朱金面桶架。那时候，我刚涉足收藏，虽然知道它的好，但终究有眼不识宝贝，因喜欢别人藏着的一张画就把它给置换了。后来接触朱金面桶架多了，才晓得当年这件面桶架的珍贵，时常涌起懊悔和惦念。

    这世上真有一种奇巧的续缘，二十多年后，我偶然从一家古玩商处，再次看见了这件面桶架，“故人”相见，激动不已。商家跟我说，这个面桶架是他刚从英国位于伦敦西边的诺丁山的旧货市场上买回来的。当时向这位商家询价的人很多，最终，我和朋友一起高价将其买下，后来这个面桶架有了更好的归宿，被某家市级博物馆收藏。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人有了专门的盥洗间。磁砖、玻璃、搪瓷盆，虽然富丽堂皇，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想想还是古人有意思，为了洗把脸，他们可以请来当地最好的工匠，花上很多笨功夫，把一件日常洗脸用具做成可以传承的艺术品。上面放只铜制洗脸盆，盆上有美丽的刻花，盆底亮得能映出人影。

    王小波说过：“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