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家王祖和

王祖和漫像 （蒋文兵　绘）

王祖和漫画作品集

《忍无可忍》（2006年）

《梁山伯：如今流行“老书童”》（2008年）

《为啥先在脸上画痘痘》（2007年）

《——你只有三窟，我占了四套》（1989年）

《今夏，人人热爱太极拳》（2001年）

《新飞天图》（2001年）

    从微信朋友圈中得悉王祖和在宁波办画展，忙打电话过去道喜。电话那头一下就听出了我的声音：几十年不见，从哪里找到我手机号码的？

    我和祖和先生相识于上世纪80年代后期，我在《宁波日报》当副刊编辑，他经常投来漫画稿。彼时中国走进改革开放新的历史时期，政治上的拨乱反正带来了文艺创作的空前繁荣，社会变革、观念碰撞，为漫画这一“带刺的艺术”提供了施展拳脚的空间。王祖和在镇海一家纺织企业从事宣传工作，画漫画是他的业余爱好。在此后屈指可数的几次碰面中，王先生总是一派谦谦君子风范，话语不多，笑意盈盈，冷不丁冒出几句，却又风趣幽默，语带机锋。

    生活中总有这样一类熟人：平日不联系、不见面，但你会一直默默关注他，就像注视远处的一棵树，看它静静地绽苞吐蕊，看它长成枝繁叶茂。

    王祖和特意从镇海赶来，我们在月湖美术馆重逢。暌违二三十年，还是熟悉的夹克衫，还是清癯的面孔、含笑的眼睛，还是江南式的斯文——除了一头华发。毕竟，他已75岁了。

    留意生活　有感而“画”

    不少读者给报纸投稿，会自觉“吃透精神”，主题先行。王祖和投来的漫画稿，则散发着浓浓市井气。记得他早年有幅漫画，叫《吃不消的邻里“热情”》：炎炎夏日，一对夫妻站在自家阳台上，遭遇空调室外机左右夹攻，汗流浃背。还有一幅，母亲领着幼女招摇过街，母女俩一样的“爆花头”，一样的项链、脚链、手链、耳环“全副武装”，标题借用了当时流行的一款营养品，叫《“黄金”搭档》。

    王祖和的漫画包罗社会万象，揭示人间百态，教育、环保、食品安全、反腐倡廉、公民道德……皆为画中之义。

    王祖和画过数幅维护消费者权益的漫画，同一题材，构思、表现手法却各有巧妙。1999年创作的《“上帝”只能当一天》为二格画：某“主办方”高高扯起“3·15消费者权益日”横幅，把消费者请上宝座，戴上皇冠；活动一结束，“主办方”赶紧收拾道具，丢给消费者一句“明年3·15再让你当‘上帝’”。2005年创作的《特别关照》，一名领导模样的男子，在对一群年轻员工训话：“3·15快到了，当心被媒体曝光。”2007年创作的《打假二部曲》，矛头直指执法部门。画面上新闻记者扛着摄像机冲锋在前，行政执法人员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两者的职能似乎颠倒了。同年的另一幅漫画，画面上只有一本台历，台历翻在3月15日这一天，王祖和用红笔将“3·15”中的“1”改成“6”，漫画取名《希望》，道出了老百姓“天天都是3·15”的心声。

    有人称王祖和的漫画为新闻漫画。确实，他留意身边小事，关心时事政治，笔墨跟随时代，一直是社会的观望者、批评者。

    2018年开始推行垃圾分类，居民小区厨余垃圾、有害垃圾、可回收物、其他垃圾等不同颜色的垃圾桶一应俱全。居民们慢慢做到了“物归其类”，而个别不负责任的职能部门，则粗暴地把不同垃圾一股脑儿扔进“垃圾混装车”——漫画取了个点睛的标题：《殊途同归》。现实生活中自然没有“垃圾混装车”，但“混装”偷懒却是实情。

    王祖和早年画过一幅《箱包派上新用场》：商场一角的行李箱专柜，招牌上的“箱包”被改成“书包”。后来王祖和当上爷爷，成了接送孙子上学的“临时工”。他曾认真称过孙子的书包，有10多斤重。“上学路上，我还可以帮孙子背，一到学校门口，孩子生怕被老师批评，立即抢过书包跑向教室。”王祖和心疼地说，“教育部门一直在呼吁减负，但书包的分量似乎一点没有减下去。”

    玫瑰“带刺” 芬芳自吐

    讽刺与幽默唇齿相依，相辅相成。“没有幽默，漫画就成了宣传画。”王祖和笔下不光有辛辣，还有令人忍俊不禁的幽默，它们寓深意于风趣，藏锋芒于轻松。

    智能手机，眼下已然成为人类的第三只手，王祖和对此带来的负面效应忧心忡忡。“一些朋友经常向我抱怨，逢年过节，儿女难得与父母团聚，本该像歌里唱的那样：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现在可好，低头看手机，餐桌零交流。”王祖和画了多幅漫画，“声讨”手机对亲情的“掠夺”。去年画的一幅特逗：为了迎接儿女们到来，忙碌的父母摆开圆台面，父亲特意用盆子端上一块警示牌，上书“吃饭禁看手机”。漫画名为《为儿女准备的头道菜》。

    细细品味，可怜天下父母心。

    王祖和自己烟酒不沾，但按他宽厚的本性，对“老烟枪”不无同情。2007年他画过一幅《吸烟专座》，一对老夫妻隔着茶几乐陶陶地坐在沙发上，妻子织毛衣，老汉叼着香烟翻看报纸，袅袅青烟全被吸进了老汉沙发上方的脱排油烟机中。客厅安装脱排油烟机显然有悖生活常情，但好的漫画往往荒诞中见情理。《吸烟专座》有对“瘾君子”的善意调侃，也洋溢着夫妻间的一份宽容。

    令许多观众产生强烈共鸣的，还有那幅《单位里多了一本美丽的传说》。在《聊斋志异》《白蛇传》《天仙配》等厚厚一叠书籍上面，是一份“带薪年假”的文件。“带薪年假”成了新的“传说”，揶揄之余令人莞尔。

    优秀的漫画作品还能挠到情感的“痒”点。王祖和有一幅《善良的谎言》，画面上一位老先生穿着病号服，半躺在医院病床上打点滴，老伴在床边持碗喂饭。其间儿女打来了电话，只见老先生拿起手机说：请放心，爸妈身体好得很！

    这样的温情，是“含泪的微笑”。创作于2012年的《岁月留痕》，画面并列着三只被咬掉一半的月饼，左右两只月饼上留有两颗门牙的印痕，月饼下面分别标着：童年、中年、老年。终点又回到起点，人生啊人生，别有一番滋味上心头。

    兼容并蓄 日臻化境

    2001年7月13日，北京申奥成功。得知喜讯，王祖和满怀激情创作了《今夏，人人热爱太极拳》。朝阳之下，绿茵地上，一群打太极拳的“抽象人”蓄势而动，洋溢着兴奋与激情。作品获第十二届中国新闻漫画作品复评暨2001年全国新闻漫画年赛金奖，《中国漫画史》给予的评语是：该作品以北京申奥标志做文章，展示了中国人对全民健身和北京申办奥运会的热情，画面创意独特，行云流水，既和谐生动，又动感十足。

    王祖和说，好的漫画，不是依附于文字的插图，不是写实素描，不是观念的图解。他特别推崇华君武先生画过的一幅四格漫画，名字叫《决心》：一个人决心戒烟，他把烟斗从楼上扔到了楼下，但立即他又后悔了，于是迅速向楼下奔去，在楼下他又接到了烟斗。

    “在生活中，这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艺术之所以需要夸张，是因为荒诞有时候更接近事物的本质和真相。《决心》想象奇诡，它在哲学层面的寓意是：行动比思想更重要。”

    王祖和近年来的漫画创作更多地思考社会公平、环境保护以及人性、和平等更为永恒和关乎人类未来命运的主题，表现手法也愈显多面、含蓄、老辣。

    二格漫画《名副其实的体育运动》，左边一幅有人在空旷的高尔夫球场挥杆；右边一幅，在居民小区重楼叠宇的罅隙，一群人正在打太极拳。画面上方分别用谐音标注了文字：“高尔‘富’球”“太‘挤’拳”。漫画揭示的是贫富分化导致的社会资源分配不公，够辛、够辣！

    2015年，王祖和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暨中国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创作了漫画《欢庆胜利 毋忘警惕》。一只和平鸽衔着橄榄枝翱翔蓝天，鸽子下面是无数双欢庆的手掌。林立的手掌中，出现了一把弹弓，罪恶的子弹已经“上膛”……

    《蛙声十里出山泉》，本是齐白石晚年一幅名画，王祖和以这幅水墨画为蓝本，把原画中的蝌蚪改变成“SOS”图形，并添加了香烟壳、香蕉皮、矿泉水瓶等游客随手抛扔的垃圾，原作清泉奔腾、蛙声连片的诗意景象，与眼下的垃圾漂流构成强烈反差，作品犹如警世喻言。

    《荷殇图》《整“盖”措施》《新飞天图》《都是埋头干活人》等作品，或对人物进行符号化变形，或借鉴国画技法，或采用电脑绘制，较之传统漫画的黑线勾画，画面现代感十足，俨然大家笔墨。王祖和博采众长，作品构思独辟蹊径，人物造型千变万化，面部表情夸张到位，运动姿态生动有趣，并十分留意细节刻画，浙江省漫画家协会副主席俞柏鸿称赞他的漫画具有独特的“祖和风格”。

    一册画集 十年“孕育”

    “我从小喜欢画画。从小学到中学，美术成绩在年级中最好。兴趣和爱好是我学画的老师。”

    在新近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王祖和漫画集》后记中，王祖和回忆起与漫画的结缘，“记得在1980年夏天，我看到一家百货商店的玻璃橱窗里仍张贴着‘欢度春节’大字和陈列的冬令商品，有感而发，画了一幅题为《常“春”商店》的讽刺漫画，寄给浙江《经济生活报》，不久就发表了。从此，我把对美术的爱好转移到漫画上。”

    在此后40年的岁月里，漫画成了他形影不离的伴侣，光是发表在《人民日报》漫画增刊《讽刺与幽默》和《北京晚报》《新民晚报》《工人日报》等全国各地报纸和刊物上的，就有近4000幅。1996年至2004年，应《宁波晚报》邀约，他连续8年创作了《毛毛的故事》四格系列漫画近400幅。

    早在10年前，王祖和就有意把作品结集出版，可10多万元的出版费把他吓退了。

    王祖和和妻子都在企业退休，每月退休工资加起来也就8000来元。“画漫画是最不挣钱的营生。国画、油画可以卖钱、送人，漫画唯一的出路就是在纸媒上发表。早年一幅漫画稿费才五六元，现在也就一百来元。”

    王祖和是个遗腹子，“我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母亲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她给我的最大印象就是节俭。”王祖和说，由于家境贫寒，他上学不得不向校长申请学费减免。“好在漫画是一种最廉价的艺术，一支笔、一张纸就能解决问题。”

    也许正是贫寒的出身，赋予了王祖和同情弱者、刚正不阿的秉性。他一直以老百姓的视角，看纷扰世事，观人间百态。他性情温和，内心其实是长着“刺儿”的。这个社会需要妙笔，也需要王祖和这样激浊扬清的辣笔。

    2019年岁末，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浙江省漫画家协会、宁波市文联、宁波市美术家协会联合主办了《王祖和漫画展》，王祖和由此成为宁波首位举办个人画展的漫画家。展出的102幅漫画是他40年“胡思乱想”的结晶。

    据了解，月湖美术馆的《王祖和漫画展》将延续至1月31日结束。经过一个月的“高光时刻”，王祖和将在公众视野中消失，重回斗室，潜心于钟爱一生的漫画创作。

    艺术简历

    王祖和，男，1944年10月生，浙江宁波镇海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1984年《婆婆补，我也补》《骨肉情》入选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1989年《你只有三窟，我占了四套》入选第七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2002年《今夏，人人热爱太极拳》获第十二届中国新闻漫画作品复评暨2001年全国新闻漫画年赛金奖。

    2003年《“黄金”搭档》入选首届中国·嘉兴国际漫画展。

    2004年《谁是警察》入选“子恺杯”第五届中国漫画大展。

    2004年《——吆喝什么，这里理发不用刀》《谁是警察》入选第二届中国·嘉兴国际漫画展。

    2005年《天赐商机》获第三届中国·嘉兴国际漫画展优秀奖（最高奖）。

    2006年《天赐商机》入选“子恺杯”第六届中国漫画大展。

    2007年《商机》获中国·桐乡廉政漫画大赛最佳创意奖。

    2008年《希望》获第十八届中国新闻漫画作品复评暨2007年全国新闻漫画作品年赛铜奖。

    2008年《忍无可忍》获第四届中国·嘉兴国际漫画展优秀奖（最高奖）。

    2010年《“一线”海景房》入选第八届“子恺杯”中国漫画大展。

    2010年《城市绿“废”》入选第五届中国·嘉兴国际漫画展。

    2013年《一副没有打完的牌》获第三届中国·桐乡廉政漫画大赛优秀奖（最高奖）。

    2018年《整“盖”措施》入选“子恺杯”第十二届中国漫画大展。

    多件作品被丰子恺艺术馆、蒲华美术馆、张乐平纪念馆等收藏。

    作品或词条入编《中国当代美术家名录》《中国当代漫画家辞典》《中国漫画史》《中国新闻漫画》《浙江省50年美术作品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