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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1月0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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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 江南地区的文人香事

杜堇《十八学士图屏》(部分)
仇英《焚香仕女图》(部分)
故宫博物院藏香工具

    顾 玮 吴央央        

    主讲人名片

    吴清,中华传统香学研究专家,在当代宗师刘良佑教授门下熏习香事,良佑师按字辈赐香名“玄烟”;现为上海市长宁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体验中心虹桥香事馆馆长,长宁区非物质文化遗产“江南传统文人香事”代表性传承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考古系上海教学部上海金城文物艺术专修学院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华夏香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曾出版论著《中国古玉鉴赏与收藏》《如是余香》《澄怀观道——传统之文人香事文物》《廿四香笺》《炉瓶三事》等。

    风雅香事 一脉相承

    “下雨天,在窗前焚上一炉香,沏上一壶茶,或者拿一本书静静地看,这是非常美妙的画面,东方人很早就会享受这样的情趣。今天的我们还有没有这样的情趣?有,但不是很多。香事也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一环。”作为“江南传统文人香事”代表性传承人,吴清对此感慨良多。

    中国的香文化绵延数千年,特别是两宋至明清,文人生活中离不开用香。“语君白日飞升法,正在焚香听雨中”,这是陆游的焚香诗句,诗人说蒙蒙细雨的季节,适宜焚香。因为香气在湿润的空气里会显得更加柔和,同时可以留香持久。闻一多也曾在文章里写到,焚香听雨是东方人特有的一种生活情趣和美感。

    两宋文人用香是一种普遍现象,黄庭坚、朱熹、苏东坡、丁谓、杨万里、李清照的作品里,描写焚香的诗句不在少数。现在讲中国人的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但在宋人的风雅生活里还要加上一个“香”。

    吴清介绍,南宋年间的绍兴,香料的买卖一度占了整个国家税收的5%。而据宋人笔记《武林旧事》《都城纪胜》记载,杭州市场上的香铺很多,夜市里还有专门卖焚香工具的,如香料、香炭、香灰,以及用来放香工具的瓶子。

    明代文人继承了宋元时期的用香制度和器具,贡献卓著者有宁王朱权。朱权一生著作有100多部,关于香学,他写了一篇文章和一部书。文章叫《焚香七要》,对中国传统文人香事的器具做了归纳和规范:比如,文人用的炉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文人用的炉子很小,置于案头之上,跟寺庙里烧香的香炉大小悬殊。文人用香讲究什么?讲究的是尽量不出烟或者少出烟。因为读书空间一般来说既小又相对封闭,如果烟气很大的话,会让人不舒服……朱权写的书叫《瞿仙神隐录》,收录了他常用的香方、炭方、灰方。

    在明代中后期,朱权的文章传到日本。在日本香道界,有一本比较早期的书叫《香志》,《香志》里全文转录了朱权的《焚香七要》。“也就是说,《焚香七要》不仅仅在中国受到推崇,同时对日本香道的建立和用香规矩规范的确立起到非常大的作用。”吴清说。

    明末宁波人屠隆,诗词、戏曲、书画样样精通,他著有《考槃余事》一书,其中回答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即中国人为什么要用香?

    吴清说:“除中国之外,也有很多其他国家的人们有用香的习惯,但他们熏香多是为了改善气味,房屋的气味或者自身的气味,而中国人并非如此。屠隆开篇就写了香的作用。他认为,坐而论道的时候需要焚香,目的是清心悦神;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可以起来弹个琴、焚个香。因为焚香可以远避睡魔,让自己神采奕奕;年轻人喜欢红袖添香,执手拥炉让男女之间的感情更加奔放、热烈;各个层次的人,从隐士品茶,到市井人物喝酒吃饭,都可以焚香。屠隆的总结是‘随体所用,无时不可’。”

    晚明时期有个浙江人叫董若雨,是书画收藏和鉴赏方面的行家。他家里很富有,也非常喜欢香,每逢下雨天,就驾一叶小舟到湖里去焚香。在此基础上,他写了一部书叫《非烟香法》,介绍了没有烟的用香方法:通过水蒸气使香气慢慢蒸发出来。

    此外,王的《青烟录》是一部专门讲用香的著作,分上下两卷。李渔的《闲情偶寄》也是很重要的文献,里面记录了他对炉具的改革。李渔发现,在室外焚香,如果没有盖子,风一吹就会把香丸吹掉。于是他率先提出要加装盖子,盖子中间挖一个洞,让空气可以进去,同时香味也可以散发出来。

    “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辟疆著有《影梅庵忆语》,其中讲到,有一次,得悉苏州一个香铺的老板新收了一批沉香,他跟董小宛两人坐船赶去。买回沉香之后如何挑、如何拣,写得十分详细,并用很大的篇幅介绍了香室内如何用香。说如果炭火的温度调到恰到好处是最美妙的,因此,焚香对司香人有很高的要求。

    到了清代,有一部重要文献叫《印香炉式图》,作者是江苏南通的丁月湖,书中介绍了近100种炉具的设计和制作方法,每件都非常精美。

    吴清介绍:“其实明清时期还出现了一部里程碑式的香学专著《香乘》,作者是周嘉胄。本书把中国从高古时期一直到明代所有用香的资料、史料、香谱、香方做了一个汇总,其中收罗的自东汉到明代的数百个香方,可以指导今人按方制作。”

    江南传统文人香事,本身就是生活美学的一部分。

    香事器具 琳琅满目

    传统文人在雅集时通常会用到香。

    中国历史上有三大雅集。第一是“兰亭雅集”,地点在绍兴,由王羲之主持,留下了著名的《兰亭集序》。虽无明文记载,但以当时的风气来讲,用香的可能性非常大,因为魏晋时期人们对于香料的使用量非常大,身上常常香喷喷的。

    第二个雅集是北宋时的“西园雅集”,主持人是驸马王诜,他邀请了10多位当时一流的名家,包括苏东坡、黄庭坚等文人。这次雅集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一件了不得的事,从宋代李公麟画《西园雅集图》开始,一直到清代,有非常多的画家画过它。我们现在能看到各种版本的画卷,但在雅集席上毫无例外有香炉、香。这印证了宋代文人周密《癸辛杂识》中所记“今人燕集,往往焚香以娱客”。

    第三个雅集名气较小,但规模最大、时间最长、人数最众、花样最多,叫“玉山雅集”。玉山雅集一办就是十几年,当然不是天天连着办的,与会者有100多人,当时出名的画家、书法家、戏曲家、诗词家都有出席,画家王冕也在其中。

    玉山雅集中用香的场合非常多,视每次雅集的规模大小和场地情况,由司香人来决定用什么样的香、什么样的炉。有一次,雅集上用古铜博山炉焚古香,有人弹琴,有人用碧玉做的箫吹《清平调》,记录得非常清楚。

    关于香事器具,古人历来极其讲究。吴清介绍,香事器具可以由各种材料制成。北京定陵出土的纯金香具,是明万历皇帝用的,上面刻有龙凤图案,这是目前所能确定的帝王所用的香具之一。北京首都博物馆藏有一套玉做的明代香具,其中玉做的香瓶在国内是孤品。1966年上海市宝山区出土了一对竹雕香筒,它不是放香的用具,而是焚香用的。中间有一个香插,烟从镂空的孔洞冒出来,既美观又安全。

    明代的炉具制作主要集中在松江府和苏州府一带。铜夔龙纹双龙耳簋式炉是松江府的名匠胡文明所做,他的炉极受欢迎,屠隆的《考槃余事》中就有提到,另外如《青浦县志》《松江府志》《云间杂志》等志书中也有关于他的记载。胡文明的特色是一炉一样,纯手工制作。他的作品还受到当时日本贵族和僧侣的喜爱,铜夔龙纹双龙耳簋式炉就是从日本买回来的。同一时期,松江府做炉出名的有六七人,苏州府也有很多。

    吴清介绍:“今天最出名的香炉当属宣德炉,严格来讲,宣德炉是宣德年间官方做的一批香炉。但是因为太出名了,从宣德往后,一直到清、民国、当代,大量制炉人喜欢把款写成‘大明宣德年制’,以致真假难辨。只能把那些器型好、包浆好的称为宣德炉。”关于宣德炉,晚明时出了不少书,如《宣德鼎彝谱》《宣德彝器谱》等,介绍了宣德炉的配方、冶炼的情况和样式等。

    上海博物馆藏有明代杜堇画的《十八学士图屏》,其中有一帧画面是童子司香:在一个香案上放了一套香具,有香炉、香筋瓶等,童子左手拿了一个香盒,右手已经取出香丸准备往炉里放。

    明代仇英的《焚香仕女图》是从两个团扇上拆下来的,表现的是在户外焚香的场景:丫鬟将箸瓶、香盒、香炉用香盘端着,送到小姐跟前;小姐一边欣赏周边的风景,一边闻着馨香。

    故宫博物院藏有一组明清时期文人香室所用香具,瓶子全由木头制成,有黄花梨、紫檀,也有黄杨木等,做工非常精美。

    吴清说:“我的一个学生收藏了一张拍摄于1885年的北京香铺的老照片,可以看到香铺里出售香料、香具以及一切与香有关的东西。在北京,最老的香铺有吴家、刘家,开了数百年,从明代一直开到晚清,后来因为战乱,香铺不复存在。我们在北京做过调查,这些香铺的后人已不做香了,但我们还能通过老照片了解清晚期香铺的样子。”

    (讲演内容来自天一阁书院·国学堂,有删节)

    天一阁博物馆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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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