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荷 在植物世界里,奇花异草数不胜数,那些颇具魅力的名字,已是让人浮想联翩:荷花牡丹、冰淇淋郁金香、碧玉藤、水晶兰,那仙侠奇骨、美艳绝伦的气质,灿若星辰、轻盈洁净的俏容颜委实让人惊叹,只可惜身影荡荡如系风捕影,终不可得。半寸的青苔细若游丝,有时着丰厚肥美的盛装,有时簌簌随风摇曳,一不小心干脆颓败在我们的视线里,留给人的是一种对生命的思考。 青苔就是青苔,没有愤世妒俗的美颜,没有参天大树的高风亮节,或是水藻样乖巧;它的细腻和阳光,切切实实地、郁郁葱葱地长在石头上,长在一块曾经腌咸菜的石头上;不管被冷落在瓜棚下还是丢弃在水缸边,即使面积很小,它都是青翠碧绿,给你笑颜和茁壮,那种生命的存在,一点不亚于草原的满眼绿色。 青苔是生长在水中或陆地阴湿处植物,一生很难离开水,春季因气候最适宜,长得最为茂盛。我家压菜石上的青苔,已然有好几年了,春夏时节,或得了空闲,走近青苔,不管你高兴还是忧郁,它捧给你的,总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小世界。 不知是生活的窘迫,还是节俭的习惯,以前老辈人一年到头总要腌几瓮咸菜,吊油瓮口小肚子大,取出的腌菜咸爽适口,压菜石是关键。大的放不进瓮口,小的因力道小而造成菜变质,遭到母亲们的嫌弃。既能放进瓮口,又被母亲们随手一掂那种有力道的,确实很难找到,因而即使模样再丑陋也为她们所赏识,并视若珍宝,不肯轻易外借。 腌菜被现代人所遗忘,只因农田的消逝,当年地边最贱的菜也荣升餐桌贵族;田地里的瓜果,孤孤单单的,移栽到了腌菜瓮里,腌菜的手种起了花花草草。徒留曾经举足轻重的压菜石顾影自怜。 不知什么时候,后门窄窄的瓜棚下多出了一块压菜石。这里不久前改建过一个菜圃,把遗落在墙角的砖块利用起来,终因压菜石的不规则,找不到安放它的位置,收拾菜园或下种时还有点绊脚。 不同季节的蔬菜留下的是不一样的风采,茄子的紫色有些深沉,青菜一棵棵站得整齐,收割后只剩下一个个菜根,若过了时节就会迷失翠绿的初衷;丝瓜藤爬得很高很高,金色的飞虫很是青睐它,在叶子上钻出好多洞洞。一回头,却发现压菜石上有了一层黄绿色的地衣,有些层次感,粉绿绿的、嫩嫩的抓你的眼球。 一场好雨过后,再走近些看时,发现压菜石的地衣上有了小绒球,像羽翼、像绿草,一缕清爽的淡淡的青草芳香顺着鼻翼,流进心房。细细碎碎的纹理,屏住气息,似乎可以听到它的呼吸。 春天的雷雨说下就下,多么脆弱的生命,我有些担心起来,雨会不会把它冲走,一片骄阳该把它晒干了吧。我把压菜石移到凌霄花的花架下,浓浓的叶子也许会给它一个安稳的家园。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农民洗脚上楼,河道两岸砌石规整,钢筋混凝土制造的路面,分不清季节的变换,当年的野草成了私家物品,各种绿植成了堂上的摆设。夏天的到来让青苔变得绿锦缎似的雍容华贵,年轻的生命在阳光下闪着光。一些红色的小虫子爬行其上,它们呼朋唤友,很有占领此地的意思。二叶草细细嫩嫩的也来凑热闹,在绿丝绒上它张扬起小巧的绿叶,引领着小红虫子。似乎又有谁在告诫小虫子,每每爬上青苔的末梢,就急匆匆地回来了。这小红精灵不曾有一个跌落或失足,也没有借枝远离。 台风总是不请自来,它狰狞的手段常把树叶揉搓成碎末,然后速速逃离,当然不把半寸青苔放过,暴雨狂风过后,绿丝绒现出悲催的遭践踏的容颜,水汪汪的深绿色塌陷着,二叶草耷拉着扶将不起,小红虫子不见踪影。一次次台风的蹂躏,菜园的瓜棚坍塌,我把瓜藤收拾停当,也就完成了这一季的使命。考虑种下一季的蔬菜了,把压菜石放到了水缸边,希望直射的阳光不再让它受到伤害。 时晴时雨,几个晴天以后再去看青苔,绿莹莹上的二叶草长成了自己该有的模样,凹陷的地方虽有些颓败,但只要过段时间,青苔又会显出油亮的色泽。 冷空气的降临,使青苔更紧致了,二叶草已枯萎,小红虫子终究再没回来,也许在台风来以前已变成蝶儿飞走了。冷空气的再度南下,空气中多了寒的气息,从街上买来一个大些的白色瓷碟,搁上压菜石,翠翠的放在书桌上,明快是我喜欢的样子。 青苔的纯绿,映衬在白瓷碟里,吸纳着屋里的灰暗,投射出一种光彩,在冬日里有一种蓬勃生长的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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