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 墨 从翁达杰的小说里,我们总能感受到人生的无奈,以及在这些无奈中所弥漫开来的一些带有诗意的现实诉求。比如像他获得布克奖的《英国病人》,比如他的最新小说《战时灯火》。 《战时灯火》写的是一段特殊的记忆,一份难解的情愫,一种耿耿于怀的心绪,里面有亲情、爱情、友情,也有向往、忏悔和怨恨……其实就情节而言,故事并不复杂,但在翁达杰笔下,这部作品被幻化成了一处曲径通幽的迷宫,成了一个多层结构的拼图。 一个名叫罗斯的女孩,身为海军上将之女,原本过着现世安稳的舒服日子。她按部就班地上学、读书,成为语言学家,然后恋爱、结婚,生下一双儿女。可就在她感到万事皆足的时候,幼年的伙伴费伦出现了,当时,费伦已经是一个富有经验的从事战时谍报工作的“神秘人物”。也就是在他的引导下,罗斯体内另一部分的特质被完全激发出来了,她下定决心,让自己的生命轨迹彻底改弦更张。她抛家弃子,以“维奥拉”的假名在战场后方为英国对德作战的胜利作出贡献。与此同时,她将儿子和女儿交给了自己的同僚来抚养、看护…… 如果采用平铺直叙的手法,《战时灯火》讲述的就是二战期间某英国女间谍“舍小家,为大家”的故事,然而,该题材到了翁达杰笔下,势必杜绝“常规”“平庸”等字眼。翻开《战时灯火》第一页,看到的是:“1945年,我们的父母走了,把我们留给了可能是罪犯的人照看。”作者别出机杼,从罗斯的儿子纳撒尼尔的视角入手,从他一路成长的所见所闻起笔,用悬疑小说的手法,带领读者窥探他母亲的人生之路。让读者一步步了解到:罗斯拥有两个相互扞格的身份:“母亲”和“情报工作者”。一方面,她固然是挽救了无数同胞性命的优秀特工,但另一方面,为人之母,她无疑相当失败。罗斯一生没有得到女儿蕾切尔的原谅,即便是相对“宽容”的纳撒尼尔,也无法和她回到往昔那种母子相依的亲密时光了。 因为作品是用纳撒尼尔的口吻来写的,所以作者更多描述的是一个孩子在“失爱”环境下跌跌撞撞长大的艰难。尤其当纳撒尼尔于自家阁楼中发现了那个旅行箱后,他难以相信:自己和姐姐竟是被母亲给主动抛弃的。他感到无比愤恨,也滋生了一种自弃心理,他不愿也无法接受“个体在混乱的悲剧时代中,只能是微不足道的”现实。可作者却在书中屡屡提及一句话:“生活就是困厄”,这一类似苦难先验论的观点,出现在《战时灯火》中,倒是无比贴切。 面对两个孩子或隐或显的怨怼,罗斯也曾勉力解释过,可一张白纸被折后,尚且会留下褶皱,更勿论岁月风霜在孩子稚嫩心灵上刻下的斑驳遗憾。母子俩,纵使再相逢,到底意难平。甚至包括那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悉心照看纳撒尼尔和蕾切尔的“镖手”,他的人生同样是被时代的野蛮力量从中斩断的。多年以后,纳撒尼尔再次找到他时,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过往的点滴。战争已然结束,创伤依然在目。当少年的纳撒尼尔将目光投向那一片片阴霾时,灯火迷蒙下,他依稀看到的还是纷乱的离散和猝不及防的心碎。 这部小说里,有对战争的态度,对使命的忠诚,对英雄的钦佩,对命运的质问。还有呢?还有就是纳撒尼尔式的疑惑——为什么“生活总是困厄”,总是不由自主?面对这些,读者不难探究到作者隐藏于文本之后的一份委婉心绪:既然你还无法选择原谅,那么,不妨先尝试着去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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