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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5月1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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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转流美 静穆空灵

——韩登安篆书作品《丁敬论印绝句》赏读


韩登安(1905-1976)浙江萧山人,现代著名书画篆刻家,曾任西泠印社总干事。

韩登安篆书作品《丁敬论印绝句》(方向前 供图)

    

    

    

    

    

    

    方向前            

    

    “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简而便”,这是唐代著名书家孙过庭《书谱》中的一句名言。“篆尚婉而通”要求写篆书时笔画首尾藏锋,用笔中锋,线条圆实,行笔时抒情流畅,转笔处婉转圆通,一气呵成。

    韩登安以篆刻名扬印坛,同时在书法创作上篆隶楷行皆擅,尤以篆、隶最为出色。篆刻是篆与刻的结合,大凡有成就的篆刻家往往也是出色的书法家。譬如清代篆刻,从“徽派”代表邓石如、吴让之、桂馥、徐三庚,到“浙派”的丁敬、黄易、蒋仁、奚冈等“西泠八家”,他们既是篆刻大家,同时在书法甚至绘画领域亦有相当高的造诣。

    清代邓石如曾提出“以书入印,印从书出”,这一学说对后来印坛与书坛影响极其深远。它指出了书法与篆刻之间的重要关系,强调书法创作是篆刻家的一项基本功。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过:“完白山人(即邓石如)未出,天下以秦分为不可作之书,自非好古之士,鲜或能之。完白既出以后,三尺竖僮,仅解操笔,皆能为篆。”邓石如把小篆的书写线条融入印稿,使书法与篆刻的关系变得更加密不可分,最后归纳出“印从书出”的治印主张,成为后学遵循的基本法则之一,韩登安便是这一法则的真正实践者。

    对篆刻家来说,书写篆书是信手拈来之事,这件《丁敬论印绝句》作品,韩登安以自己擅长的铁线篆来进行表现。铁线篆是小篆的一种,从作品风格及笔法特点看,由秦代《泰山刻石》《琅琊台刻石》等玉筯书风中脱出,以李斯、李阳冰等影响最大。作为后浙派有代表性的铁线篆书家,韩登安这件作品笔画纤细刚劲,运笔圆润婉转,线条始终保持钢丝般的劲挺,作品气息典雅,意境淡逸,艺术格调相当高。

    《丁敬论印绝句》给我们的第一感受是“静”。静穆是书法作品的一种境界,好的作品总会给人带来安静,让烦乱的内心得到宁静。书写铁线篆,对作者的心境有很高要求,这主要是由铁线篆细如发丝的线条所决定的,书写时作者须凝神静气,全神贯注,行笔须笔笔到位,字字精准,线条始终保持粗细一致,来不得半点懈怠。从这件作品中我们仿佛也看到了作者心境如禅、淡然自如的书写状态,简淡平和的心态在不激不厉的运笔节奏中保持始终,尽管行笔中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出现,但作者书写时的感情委婉地融入行笔过程中,控制得不动声色,镇定而安静。所以,一件成功的铁线篆作品一定是内与外静致的统一,“内”即作者的内心深处,“外”是作者心灵的“迹化”——作品,两者达到天衣无缝,人书俱静。

    韩登安的这件铁线篆作品,不禁让我想到近代李叔同、王福庵、赵叔孺等书法大家,他们个个是书写铁线篆的高手,其艺术成就令后人仰望膜拜。特别是李叔同,其书法境界之高让人望之莫及,这与弘一法师崇尚佛学、潜心禅意有很大关系,当然也跟他在文学、音乐、戏剧、绘画等领域的深厚学养、造诣相关。弘一的铁线篆来自深厚扎实的魏碑功底,柔中带刚,沉稳而平正,而韩登安的铁线篆更多以“印学”来丰富和滋养,作品有古意,有静境,也有金石味。

    “空灵”是这件篆书作品的另一个特点。铁线篆线条细劲,留白较多,给人以空灵之感。“空”即是“白”,书法作品中的“白”与中国画中的“白”道理上是一样的,中国古人早有“计白当黑”“留白”“布白”之说。潘天寿曾说过:“我落墨处为黑,我着眼处却在白。”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在《中国书法里的美学思想》一文中提到:“点画的空白处也是字的组成部分,虚实相生,才完成一个艺术品。空白处应当计算在一个字的造形之内,空白要分布适当,和笔画具有同等的艺术价值。所以大书家邓石如曾说书法要计白当黑,无笔墨处也是妙境。”作为一名出色的篆刻家,韩登安对印面的布白、虚实更为注重和讲究,延伸到书法创作上也是如此,空白的掌控恰到好处,透气而疏朗,淡雅又清静。

    《丁敬论印绝句》从每个字一撇一画之间的间距,到字距、行距,都做到了匀称、谐和,作品中“古人”“上”“六”“宋”“文”等字笔画很少,而其他字笔画较多,如何把控好少笔字与多笔字的疏密、黑白关系,让疏处不觉疏,密处不觉密,疏密停匀,对书家来说是一个考验。综观通篇作品,上下左右字形大小一致,上下通畅,左右照应。另外,这件作品的横向第二排三个字“人、上、墨”,上下有错落感,这种字形安排容易造成章法上的“乱”,但作者借助巧妙的布白能力,调动了上下左右的布白关系,使作品全篇仍能达到疏密调匀、气脉通畅,令人佩服。另外,此作品以行书落款,尽管行书是韩登安诸艺术中的弱项,但款字与正文的书风总体相当和谐,体现出作者驾驭整体章法的高超水平。

    一件优秀的铁线篆作品其“空灵感”光靠出色的“布白”与“结字”是不够的,作品内在的精神气质、神采气韵更为重要,技法仅仅是一种载体而已。王僧虔早就说过:“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作品的静气、空灵这些“神采”来自作者的各方面学养,它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得到的,内行人看书法总是先关注作品的格调、境界、气韵等,其次才是笔法、字法、章法、墨法等形质,诚所谓内行看门道、嚼味道也。

    韩登安的篆书与篆刻在风格上是一致的,总体上属平整一路,圆润对称,体势修长,线条粗细匀落,布局严谨,书风印风相得益彰。韩登安在艺术道路上受王福庵的影响较大,所以二者风格上走的也是同路。王福庵在近代篆刻上能自开新境,与其高超的书法艺术及深厚的文字学修养密不可分。他曾对篆与刻之间的关系有过自己的见解:“知书善书者乃治印之本,若徒见刀石而无笔墨,格终不高。”从这件《丁敬论印绝句》作品看,韩登安的铁线篆似乎比王福庵多了些自由与灵动,在气息上也多了些清新流美,艺术水平不在赵叔孺、王福庵之下。

    有意思的是,此作品的方方面面都与“篆”相关。篆刻大家韩登安写了一首丁敬论印之诗,丁敬为西泠八家之首,而作品上款人为林乾良,林为韩之学生,也是西泠印社资深社员,不过,题款中韩登安十分客气地称乾良吾兄,看来师生之间还有另外一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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