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鹏飞            

    以有限的阅读经历来品味吕梦媛的《小巷来客》，我从中窥视到了文学创作的传承性。虽然吕梦媛与我提到的两位作家，不一定构成“师徒”关系，但我的确发现了三部作品的相似处。先说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中篇小说《看不见的城市》，它以城市的贸易、记忆、眼睛、名字、天空、符号、死者等为构件，将散珠串联，架构整部小说，旨在“一叶知秋”。再说墨西哥著名女作家安赫莱斯·玛斯特尔塔的代表作《大眼睛的女人》，它由37篇长短不一的小小说构成，可每个篇章没有标题，读者可当它是长篇小说来读。作品中写到39个主要人物，既可看成不同性格的她们，又可看作是一个女性在不同阶段的性格反映。而吕梦媛的《小巷来客》分8辑，由51篇小小说组成“青云巷”寻常百姓的生活图谱。《小巷来客》同样不追求篇章故事的完整性，只剪辑登台人物的生活片段，像新闻特写镜头，并用极精练的文字如拉家常地娓娓道来。看过一遍，就能在脑海里留下作品人物的鲜明印象。上述三部作品的共性是单篇结构缝隙大，弹性足，初读似在品味碎片，精读时才悟得其中的奥妙。

    哲人说，“演戏就是演人物，没有人物就没有好戏”。小说创作同样道理。从整体看，《小巷来客》呈树状展开，无论一段枝杈还是若干根须，都能发出新芽，培育新苗。作者仿佛懂得克隆技术，任意取点生活元素，就能写出一篇小说来。读者可以当它是一个大家族成员的先后登台，或者一条小巷里已经死去人物的一次重生，或者肉体活着的人物灵魂已经走向死亡，或者把多年前的婚礼现场进行了复原。现实生活中的破镜重圆、红颜薄命、生老病死、生儿育女、叶落归根、外出谋生、成长烦恼、家庭变故、医疗事故、婆媳矛盾等都蕴涵在《小巷来客》中。

    精写细节与写活人物是小说创作的不二法门。《小巷来客》中随处可见非常好的人物表现与细节表述：如原在粮站工作的郑东爸下岗后不抱怨、不气馁，自谋生路当了屠夫，杀猪能一刀致命，在当地很快出名。“那些待宰的生猪要是知道必死无疑，估计都会排长队让郑东爸来结果，也好痛痛快快地上路”。（《郑东家的石榴树》）物质匮乏年代，孩子路过沿街点心店闻到香喷喷的芝麻焦饼时露出渴望相，“有几次趁人不注意，我伸出手指去沾掉落在炉面上的芝麻，哪怕只沾到一粒塞进嘴里也能乐半天。”（《静静流淌的云水河》）吸毒成性的老爸为了钱，把女儿当商品出卖。“她那终日躺在床榻上吞云吐雾的爹爹，把她兑换成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即便知道钱家娶他如花似玉的女儿过门是为了冲喜，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冲喜也好，填房也罢，只要聘礼给得多就行。”（《玉姑娘》）此外，《活成传奇的曹老师》《八月十五月儿圆》《风吹得树叶沙沙响》等篇，刻画人物同样入木三分，人物经历催人泪下。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小巷来客》的语言特点是简洁明快而非冗赘虚胖，简洁是短篇小说的灵魂。李敬泽说，好作家一定要有自己的腔调。俄罗斯著名作家康·帕乌斯托夫斯基说，“作品中形象的生命是受作者的意识、记忆、想象、经验制约的，是受他整个内心系统制约的。”吕梦媛的文学个性已经在《小巷来客》中初露锋芒，51篇小小说，好比51个精致诱人的盆景。盆景是微观的园林，园林是自然山水的浓缩。生活是海洋，小说是采自海洋的浪花。《小巷来客》也可看作百姓日常生存状态的微观调查实录，其味道是在生活里“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