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文祥 “是的,我承认我感到受了愚弄。这本书不肯来迎合我,它没有任何要想取悦于人的企图,总是使读者感受到一种令人激怒的自卑感……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啊──没有任何观点,只凝聚着聪明而睿智的读者们惨败的阅读经历……乔伊斯激起了我的恶意。一个作家永远也不应该嘲弄读者,让他们显出一脸蠢相;然而,《尤利西斯》所干的就是这种嘲弄读者的勾当。”这是奥地利著名学者荣格读了英国文学大师乔伊斯的代表作《尤利西斯》之后的心得体会。 我读过不少有关《尤利西斯》的评论,这样真实而又坦率地说出自己内心感受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许,他说得有些偏激,但作为一家之言,我敬佩荣格不随波逐流的非凡勇气。 《尤利西斯》作为一部公认的意识流小说的经典之作,在世界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但它晦涩、诡谲,犹如一部天书,令读者望而生畏。因此,我丝毫不怀疑荣格的那番读后之言是发自内心的。荣格是一位杰出的心理学大师,对文字也有着相当高的造诣,照理,像他这样的大学问家读《尤利西斯》并非难事。然而,面对《尤利西斯》,他竟感到受了愚弄,读不出一个所以然。如此,我们这些无名之辈能读得懂《尤利西斯》吗? 但读不读得懂无关紧要,反正《尤利西斯》一度成为我们读书人的阅读时尚,《尤利西斯》在中国成了一部畅销书可以作证。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金堤翻译的《尤利西斯》由1万册增至4万册,已销售一空。译林出版社出版的萧乾夫妇翻译的《尤利西斯》势头更好,当年,萧老在上海举行签名售书,竟需要5名警察来维护秩序,可见《尤利西斯》的畅销程度。 这是喜还是忧?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尤利西斯》是部艰涩难懂之作,读完它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时间,理解它需要广博的知识和悟性。曾留学英国、作为金堤译本《尤利西斯》二审编辑的苏福忠先生说,他在英国诺丁汉留学期间,曾逛遍这座有50万人口的城市的十几家书店,可自始至终没有找到一本《尤利西斯》。他说,《尤利西斯》在西方不畅销,只有少数学者及大学生对它有兴趣。东京明治大学教授近藤耕人也说:“自从1932年有第一个日译本以来,日本总共也只有3个版本的《尤利西斯》,最近一次出版是在2年以前,每次印数也很有限。在日本读《尤利西斯》原著的人不多,读日译本的读者更少,而读的这些人多是对西方文学有特别兴趣的。” 中国掀起“读《尤利西斯》热”,是不是因为中国对西方文学感兴趣的人特别多,否则,为什么《尤利西斯》在中国会成为一本畅销书?这里我想问的只是这些热爱《尤利西斯》的“知音”真的理解这本书吗? 也许有人会说,不理解又怎么了,只要我们知道这是一本奇书,有过读这本书的经历就够了。其实,这正是很多人读书心态不成熟的表现。中国的读书人一直缺乏独立自主意识,爱虚荣的心理导致读书时滋生出一种互相攀比的恶习,读书成为追逐时髦、为自己脸面涂彩的手段,总以为别人读了这本书而自己不去读一读就枉为读书人。明明知道读不懂《尤利西斯》,仍硬着头皮去读,读书成了一种自我虐待行为,这又何苦呢? 《尤利西斯》是一本好书,读书人是应该知道这本书的。拿一本《尤利西斯》,翻一翻,开开眼界,这未尝不可——但现在书价很贵,去图书馆见识一下,不是更好吗?不!有人会觉得,家有《尤利西斯》可以显示自己真正读书人的身份,这就像时下有些土豪出门上超市也非要开豪车。 中国读书人这种互相炫耀、互相攀比的心理导致了书市的一些不正常现象,《尤利西斯》畅销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事例。据说,日本著名小说家村上春树曾对中国的这种现象表示过自己的愤慨。他的小说《挪威的森林》是一部有着很深内涵的社会问题小说,他说,全世界如果有1万人理解它,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此言一出,这本书在中国竟发行了100多万册。接到这个消息,他不是惊喜,而是感到一种悲哀,他认为有的读者糟蹋了他的书。 如果乔伊斯知道中国读者对他的《尤利西斯》那么热衷,不知九泉之下的他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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