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州虫草板（应敏明供图）

    应敏明 

    在农耕社会，除了读书，做工匠也是一个不错的人生选择。旧时工匠种类繁多，金银匠、铁匠、石匠、木匠、篾匠、漆匠，不一而足。其中，较有文人气质的，应属木雕工匠。木雕匠以雕刀为笔，人物、动物、花鸟、山水，但凡纸上入画的，皆可刻于板上。一些木雕师傅尤其喜欢田野上的小虫、小草，将它们饰于门窗、床橱等各类家具，业内谓之虫草雕。这些雕“虫”小技，让生活空间变得艺术、生动起来。

    虫草，自古就是诗情、画意的表达元素。《诗经》中说：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意思就是：“听，那蝈蝈蠗蠗叫；看，那蚱蜢蹦蹦跳。”杨万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杜甫的“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古往今来，描写虫草的诗句不胜枚举。草虫画，专指以昆虫为描绘对象的画作，在我国源远流长。尽管画史上基本将它归于“花鸟蔬果”类，但草虫画以其独特的题材和艺术品质，在中国艺术史上独树一帜。宋代小品画中不乏草虫之作，如林椿的《葡萄草虫团扇》，李安忠的《晴春蝶戏图》，还有佚名的《山茶蝴蝶》等。最为精妙的要数现藏故宫博物院的北宋赵昌的《写生蛱蝶图》，画中勾勒的秋花草虫，风格极为清秀。明代杜大成和晚清居廉，都是工笔草虫高手，居廉画的《梧桐双蝉》，非常精妙。到了齐白石笔下，不仅草虫种类繁多，刻画入微，他独创的“兼工带写”画法，更是将草虫画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齐白石有句名言：为万虫写照，为百鸟传神。

    在传统草虫画的影响下，草虫由纸面跃入木板。古代工匠按照画家的版本，创作出富有立体感的虫草木雕，它们大都运用于建筑门窗和家具的雕刻中，融入人们的生活环境中。江南木雕以东阳、永春、徽派为佳。以笔者之见，最精绝的虫草木雕当属嵊州浅浮雕，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精绝到超乎人的想象，故有“妖刀”之称。

    所谓“妖刀”，即指鬼斧神工，非常人所能及。与正统木雕相比，嵊州木雕胜在雕工和格调，它在木雕中的地位，犹如宋瓷在瓷品中的地位，达到了一种崭新的美学境界。嵊州虫草浅浮雕，总体承接宋人画风，风格清雅，禅意浓郁，刀法体现在浅、细、微三个字上，却又层次分明，立体感强。例如小虫的眼睛、翅膀的纹理，细致入微，栩栩如生，常人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得清楚。蜻蜓、蝴蝶、蝉、蜜蜂、蝈蝈、蚂蚱、螳螂、蟋蟀、天牛、蛾、蝼蛄、蝗虫、灶马、蜘蛛、水蝽、青蛙等昆虫，均为嵊州虫草浅浮雕的题材，而画板上刻画的草，最多为蟋蟀草、茅草等野草。

    我收藏有十几块嵊州虫草板，最中意的是一块蛱蝶图和一块螳螂图，描绘的都是秋天野外风物。两块板原系一对清中期的门腰板，板子长55厘米，宽30厘米。蛱蝶图描绘的是野外几簇开放的菊花，三只彩蝶在其间翩翩起舞，恋恋不舍，一只蚱蜢痴痴地站在绿叶上，憨态可掬。那螳螂图，茅草在微风中荡漾，茅花怒放着，两只螳螂左盼右顾，窃窃私语，仿佛正在密谋一场秋事。这两块画板描绘的虽是虫草，但让人感觉到当年的雕刻师傅眼中含有情感，刀头带着温度。

    都说当年嵊州木雕的师傅是东阳的工匠，是东阳人教出了嵊州徒弟。然客观地说，东阳木雕并不具备嵊州浅浮雕的雅致。这可能跟嵊州这个地方有关。嵊州，古时称剡，那条剡溪堪为仙境。东晋南北朝时，雕圣戴逵在剡隐居，王羲之晚年也隐居在此。嵊州有条唐诗之路，还是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山水诗派”开山鼻祖谢灵运的故乡。同时，嵊州也是越剧摇篮和文学家胡兰成的故乡。明白了这些，大致能掂量出此地的文化底蕴，也就不难理解嵊州木雕为何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在笔者看来，精美只是嵊州木雕的表象，真正支撑它的，是骨子里的那份神气。

    过去，嵊州虫草雕的收藏价格要低于人物雕刻，这几年行情看涨，好的一片板要几万元，一套六片要一二十万元。嵊州虫草雕之雅致，独步天下，价格自然还有上升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