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4版:记忆·讲堂 上一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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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8月1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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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裙 男人的裙


叶文夫收藏的作裙

俞长龙先生穿着作裙

穿着作裙的镴匠

围着“布襕”的老农

    桑金伟 文/摄 

    

    一

    裙子似乎是女人的专属,男人只有欣赏的份——多少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然而,在不远的过去,男人也穿裙子,这就是作裙。

    追溯作裙的历史,其上限暂且存疑,其下限应是清楚的,至20世纪五六十年代。据说,在清朝的苏、浙一带农村,作裙很流行。

    夏衍是我国现代戏剧史上一位很有影响的剧作家,他在《上海屋檐下》的第一幕中写道:“黄父(即黄家楣之父)是一个十足的乡下人,褪了色的蓝粗布衫,系着作裙,须发已经有几根花白……”看来作裙正是很“阿乡”的装束。

    作裙是半身裙,有带系于腰部,直拖“脚面”,故也有人称其为“腰裙”。因为它适用于男人“作工”时穿,故谓“作裙”。还有人认为应该叫“褶裙”,因为裙上的褶很多,慈溪方言“褶”“作”音近。

    我儿时所见之作裙,已颓于其尾声了,它们往往穿在师傅即手工业工匠身上,如镴匠、箍桶匠等。只因它具有较好的劳动保护作用,且又耐脏,劳作的师傅们不忍丢弃它,这大概就是作裙从普通人群中淡出后、守候着的最后一块领地。湖畔诗派代表作家潘漠华在他的短篇小说《乡心》中写道:“他慌慌放去墨斗,解开作裙……”看来当时的木匠师傅也常穿作裙。

    作裙一般是用青蓝或元色(黑色)老土布做成的,这种清一色、不事彩饰的作裙,正适合男人沉着、低调的性格。

    作裙最耐看之处,是正面腰下的那两片褶裥。褶裥是衣服上经折叠而缝成的花样,就是布上打的褶子,家乡方言称这种缝褶子的活儿叫“打尴”。缝出的褶子可大可小,它使服饰更具图案感、立体感和层次感。

    作裙上的褶裥十分精细,又多又细,密密匝匝布满了腰下的两块地方。褶裥的多少和细密程度,是衡量作裙是否精致的一个重要标志。据说考究的作裙,单在一个不大的方框内,竟能打竖褶裥近百条,难怪以前老人也称作裙为“百褶布襕”。

    我的朋友叶文夫是著名画家,平时喜欢收集老物件。他收藏有两条作裙,一条点缀在家中,一条藏在画室里。那天在他画室,我细细清点了作裙一个框内的竖褶裥,正好50条,两框合计有100条。这100条褶裥“打尴”时用白线细缝出方胜纹的连续图案,朴实大方,远看效果更好。

    作裙“打尴”形成的其他图案还有囍字纹、寿字纹、万字纹、回纹等。针脚密实的褶裥全凭手工,如此不厌其烦、精益求精,是今人所不如也!

    100条褶裥延伸到作裙的“下摆”,皱褶逐渐消失,拖到“脚面”的裙摆,便显得宽松、飘逸,有利于开步和劳作。

    明代李渔在《闲情偶寄》“衣衫”中描述:“裙制之精粗,惟视折纹之多寡。折多则行走自如,无缠身碍足之患,折少则往来局促,有拘挛桎梏之形;折多则湘纹易动,无风亦似飘飘,折少则胶柱难移,有态则同木强。故衣服之料,他或可省,裙幅必不可省。古云:‘裙拖八幅湘江水’……”

    二

    好的褶裥是民间艺术的珍品。作裙淳朴中显亲和,精致中见淡雅,是江南水乡灵丽秀致风情的体现,更包含着乡妇村姑对自己男人的崇拜和敬爱。

    作裙与肚兜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肚兜是贴身遮护胸腹的布片,多为菱形,有的有小袋,用以贮物。

    作裙倒与“布襕”略有相似之处,“布襕”是家乡人对一种围裙的称呼。“布襕”,宁波土话也叫“褕身布襕”,又可简称为“褕身”。这个“褕”就是“围”的意思,例如宁波人将“围巾”说成“褕巾”。

    为证实宁波常用方言中也有这个“褕”字,我请教了一位“老宁波”:“既然宁波话中有‘褕’字,为何我在几本宁波方言书中均找不到它?”答曰:“找不到有啥稀奇啦,书上没有的多嘞!”后来我从《绍兴方言》中找到“褕身”一词——“褕呼余,围在前身的布”。宁绍语言真有很多相通之处。

    但作裙与“褕身布襕”也有明显不同的地方:作裙是用两幅老土布拼合而成的,“褕身布襕”是独片的老土布,亦有用其他布料的。因此,前者穿上后,整个下身就被严实围住;而后者系上后,仅遮住下身的正面,臀部是盖不住的。

    旧时老人休憩时,双手从两侧腰间伸入“布襕”内,在胯下拎一个火熜,这样火熜不仅隐了身,且取暖效果更好。这是过去冬季在农村常见的场景。而穿作裙做不到这一点。严格地讲,作裙才是真正的裙,“褕身布襕”非裙。

    作裙在其腰间缀绣有褶裥,“褕身布襕”没有这种装饰。从这一点来说,“老宁波”称作裙为“百褶布襕”,是把作裙与“布襕”混为一谈了。作裙是男人的专属,“布襕”却男女皆宜。穿作裙的最好季节是冬季,而“布襕”比作裙来得凉快,因而四季皆宜。

    三

    慈溪白沙路老街上有位俞长龙老哥,接触几次后发现其“文化不浅”。原来他是慈溪中学早期的高中毕业生,曾拿到“杭大”的录取通知书,却因无钱而辍学,后在老街上“糊库箱”为业,他肚子里的东西很多。去年冬,我路过他家,他起身相迎。

    “哇!你竟穿上了作裙?”

    “今天冷,穿作裙暖和些。”

    就这样,他身着作裙的样子被我“定格”了。聊起作裙,他说:这是其父早年在庙会上买的,大约等价于百斤稻谷。买回家后一直舍不得穿,到后来,却不作兴穿了,只能压箱底。现在他年纪大了,冬天下肢冰冷,于是想到了作裙。“只要能保暖,管它作兴不作兴。”

    今年6月,我又一次路过老街,那条街上的房子已被拆,俞长龙亦不知去向。

    记得他的那条作裙几乎全新,腰间褶裥上绣了3组横线条,上组缀5条,中组缀3条,下组缀7条,间隔匀称。其纹样略逊于叶文夫收藏的那条,但也十分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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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