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风            

    “我”在东城建材市场开了一家五金店，出售木匠刨机等工具。2005年前后，各类装潢公司像春雨后的蘑菇一样兴盛，大何总、小何总孪生兄弟的建材公司成了业界翘楚，生意几乎占据城市的半壁江山。住别墅的大何总失去了独子，据说是死于别墅内甲醛严重超标。兄弟建材的生意多是某位装潢公司老总的照顾，而给别墅提供装修材料的正是这位老总的小舅子，于是大何总忍气吞声咽下不幸。尽管小何总不甘心就此罢休，但也无奈。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屡出奇招的小何总决定在海边开发空气新鲜的民宿，这也许还包含了小何总对污染的控诉。在民宿开张典礼上，各类优惠出人意料，博得活动参与者的赞誉。但事后，“我”听说，开业当天，小何总因患与侄子同样的恶病去世。而“我”打听得来的消息证明，和小何总相貌一样的大何总当天并没有参加民宿的开业活动。

    这是宁波作家戴盛卓小说集《日复一日》中《他有一个长远的目标》的故事梗概。我觉得，死于污染是这篇小说的一个暗喻，小何总死还是没死，其实不再重要。作者将严格的写实和抽象化的写意相结合，通过小说文本的整体创作，达到对生存和发展境遇的理性思考。

    小说集中的部分小说曾发表于《江南》《文学港》等杂志。阅读戴盛卓的多篇小说，我觉得她偏好对灵魂进行关注和拷问。戴盛卓，省作协会员，曾为教师，现为爱好油画、书法的商人，这使得她的小说中多有画面感和翰墨味。她工作在建材市场中，感受着各色人等的话语，体验着人性的复杂和竞争的残酷，这让她的文字在相对封闭的叙事环境中，有了思索和想象的空间。

    如短篇小说《突然而至的大雨》，讲述少妇林千很渴望见到“感觉很对胃口”的网友王里弗，于是刻意制造了一次不期而遇的会面。本想见个面、吃个饭、聊个天，然后各自回家，谁知后来上了床。虽然没干逾越底线的事，但天亮后总感到会让撞见的人浮想联翩，于是在雨中躲闪着去寻找早餐店。这个短暂的过程中，林千感到种种的不快，最后两人没有挽留而各自走了。但林千又不甘心陷入“网友见光死的怪圈”，一直在期盼昵称“阿王”的王里弗能主动联系她，可王里弗就像没有和她见过面一样踪影全无。小说中女性心理悖谬性的描写和煞有介事的叙述，充斥着矛盾心理却又无法释怀。后来林千领养了一条流浪狗“阿王”，“阿王”咬了她一口，伤口深可见骨，肉身的痛苦很直接，并影响她的内心。戴盛卓写道，“阿王”其实咬了她两口，一口是肉，一口是心。就像小说描写林千的心理那样：“那段日子的纠结，在看到伤口以后，竟然突然消失了。”小说展现了当代人在道德感和个体生存上的困惑、尴尬。

    阅读小说，能让读者体验到智力的角逐，这很难得。它要求小说有丰沛的细节、真实的力量和有张力的文字，其中，细节是小说真实性和力量的一种展示。戴盛卓乐此不疲，渐次展示对人物的探幽索隐，并试图用不动声色的生活细节、情节，撩拨人物的内心。

    《最小秘密》这个略带寓言意味的小说，以一个婴儿为主人公，让他的“思想”表现在家庭的维度之中，荒诞的搭配、错乱的联想，赋予养儿育女这个普通话题无限的想象空间。小说中那块“淡蓝色的方方的布”，无处不在又杳无踪影，显得神秘和隐晦，从而揭示了成人世界的无奈。

    在纯文学式微的当下，作为一个商人，戴盛卓能坚守自己的信念，笔耕不辍，难能可贵。她的小说，多以建材市场为背景，因为这就是她熟悉的生活。在《没有意义的记录》中，主人公吴菜菜就在“犹如一条带鱼，呈长条形的建材市场当服务员”。作为一个“拆二代”，她没有继承父亲的狡黠，对服务员这个职业，谈不上满意或不满意，就是觉得能让自己消磨时光。她的不可思议之处在于能以“唏嘘唏嘘”的声音召唤老鼠，还有父亲留给她的那本诡异的小黑本，让读者在惊悚中体悟到庸人虽无大本事，但有些地方却特别走运。小说的最后，吴菜菜感到建材市场的大楼像摇骰子一样摇晃，四面八方的老鼠朝她围了上来。这是不是预示小黑本记录的建材市场大楼是危房已成事实？

    戴盛卓写了生存、死亡、人性、情感、无常、诡异，她的小说题材比较另类，可以说是难度较大的一类小说创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