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记》剧照（余姚市姚剧保护传承中心供图）

    陈也喆 

    “慈鸦知反哺，羔羊懂跪乳。人不孝其亲，禽兽都不如……”

    由余姚市姚剧保护传承中心出品的姚剧清装讽刺喜剧《墙头记》借古喻今，观照当下，在传统戏曲结构中融入实验性质的剧场体验，用荒诞戏谑的现代审美样式传递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悌观念，是传统戏曲的创新回归。

    《墙头记》是蒲松龄晚年的俚曲，曾被改编为山东梆子、评剧、秦腔等，姚剧《墙头记》由姚剧名家、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沈守良从同名秦腔移植改编而来。该剧讲述了木匠张好善中年丧妻后，含辛茹苦将两个儿子拉扯大，却养出了精于算计的大儿子，虚伪狡诈的二儿子，两个儿媳妇也是刁泼狠毒、吝啬贪婪。晚年的张好善，忍气吞声地受着儿子们的折磨，甚至沦落到被大儿子弃置墙头的境地。幸亏王银匠巧用妙计，使爱财如命的四个人，中了圈套，由厌父弃父转为争父抢父。

    相比于秦腔的慷慨厚重，姚剧《墙头记》更灵动风趣，少了许多程式的包袱，多了人物性格入木三分的刻画。喜剧是戏曲中最难驾驭的，此剧却驾轻就熟，一系列生活化的语言流泻下来，自然而然引人捧腹。除去导演的编排、演员的表演，沈守良在移植剧本过程中，对情节本土化与唱腔音乐滩簧化的改编功不可没，整场戏，底下的观众与台上的演员一起嬉笑怒骂，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

    剧中语言市井俚俗，地地道道的余姚土话，倍添喜剧效果。比如：

    “侬个寿咋会有介长格啦？”

    “真是好死勿死，多吃饭米。”

    “待狗一样格待侬？爹哎，侬讲得来可怜伐？阿拉屋里这只狗，顶多吃得两块肉骨头，侬肉骨头咬得落介？”

    “爹哎，侬要翻落朝里翻，千万勿要朝外翻！倘若侬朝外头翻，呒人管账侬格饭！”

    不孝子说出这些话，诚然可恨，但这些市井气息的语言将小人物刻画得可笑可叹又真实可信，仿佛身边随处可见的无赖，令观众在笑声中嘲弄和讽刺不孝的言语与行径。

    戏中还有一些适时出现的现代用语如“么么哒”“朋友圈”“抖音”“拜拜”等，出其不意地，也取得了很好的喜剧效果。

    剧中的唱腔和音乐轻快悦耳，原汁原味，由沈守良担任唱腔设计。主要运用了【平四】【紧板】等基本调，还穿插了一些江南小调如【双看相】【紫竹调】，旋律悠扬，节奏明快。除了大量运用传统的余姚滩簧曲调元素，还将抖音中最流行的音乐无缝对接，融合成一种戏谑荒诞的审美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剧中人偶的运用，是该剧一大独创。两个小丑妆容，身着白色水衣的人偶，贯穿全场，凸显了导演倪东海的创新意识。第一，人偶在舞台上，巧妙自然地完成了检场工作，避免杂乱无序的抢景。第二，即时评价剧中人，插科打诨几句：“一个‘铁算盘’，一个‘勿吃亏’，好搭档一对。”起到间离的戏剧效果，这在传统戏曲中并不多见。第三，充当道具。大儿子将老父亲生拉硬拽至二儿子家，岂料二儿子就是不开门。两个人偶，半跪在地，各执一把蒲扇，合在一处，象征紧闭的大门。大儿子以石撞门，象征“门”的蒲扇轻轻一挥，大儿子“反弹”倒地，展现了戏曲舞台的时空自由。第四，人偶有小型歌队的作用。歌队最早是古希腊戏剧中的一种艺术样式，有转换戏剧场面、导引戏剧情节走向、铺垫情绪引导观众的判断等作用。当王银匠挑担经过，望见被遗弃在墙头的老友张好善，不知何故时，两个人偶在音乐曲牌中，用手势示意，寥寥几番，向他讲述了前因后果。此处，两个人偶就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避免了叙述的重复与冗长。

    剧以“墙头”命名，“墙”的呈现方式显得尤为重要。剧中写意地将五把长凳象征一堵墙。戏曲素来是“扬鞭能代马驰骋，舞桨仿佛水划行”，这五把长凳反映了戏曲以虚写实，以简带繁，以少胜多的美学特征。

    这堵墙，曾由张好善一抔土一抔土垒起来，竟成不孝子们的弃父台，也成了他自己的望乡台，最后，四个不孝的儿子儿媳自挖墙脚抢“财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压在墙下，这墙又成了葬身台，以此警示后人。

    剧中主要演员可圈可点的表演，也为该剧的喜剧呈现大大增色：黄利民扮演的老父亲张好善，始终佝偻着背，颤颤巍巍、风烛残年的样子惹人心酸；楼利辉扮演的大儿子算盘不离身，事事要算计；景洁丰扮演的二儿子看似饱读诗书，其实腹内窝藏功利心，只想从书中寻找利己的答案；徐青扮演的二儿媳表面娇俏可爱，内心也是唯钱是图；胡湛扮演的王银匠，是淳朴善良又富有智慧的劳动人民代表；尤其是大儿媳的扮演者黄飞，与此前扮演的富家女战士童小姐反差强烈，她用“地包天”的嘴型，夸张地刻画了一个面目可憎、自私恶毒的儿媳妇角色。

    用导演倪东海的话说，这部戏是“以小剧场戏曲的艺术审美形态，构筑荒诞诙谐的轻喜剧风格，重表现、求互动、强意蕴，并融合多样的戏曲表现手段，以戏曲化、剧种化、现代戏演绎故事。”

    《墙头记》的这堵墙，也象征着姚剧人孜孜求索，开拓进取又翻越过一道围墙。前有利用阳明故里独特优势，演绎王阳明“知行合一”思想的《王阳明》，有戏剧性地书写个体命运的红色革命历史题材《童小姐的战场》等，如今又呈现了一部雅俗共赏、老少咸宜，融实验性、寓言性、荒诞性、创新性于一体的讽刺喜剧作品《墙头记》，期待姚剧人在主任倪乐辉的带领下，继续发扬优良传统，多维度、多角度、多层次地活态传承姚剧艺术，为老百姓奉献更多更好的优秀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