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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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9月29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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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的讲究

    

    

    

    雷默

    2019年初夏,生平第一次去苏州。苏杭本是一家,风俗、世情颇为相似。有一个词叫“吴侬软语”,形容吴人讲话轻清柔美,现在看多指苏州、上海一带的方言,但据研究方言的朋友考证,“吴侬软语”也包括余姚、慈溪一带的方言。故而初次听到苏州师友用方言对话,竟有几分家乡话的味道,倍觉亲切。

    相信第一次去苏州的人多是冲着名甲天下的苏式园林去的,我们的行程中也有一站“拙政园”。那天清晨,气温凉爽怡人,我们一行来到拙政园附近,一看排队入园的游客从拙政园门口蜿蜒而下,穿过一条繁忙街市,在拐角处折了一个弯,往后又延伸出几百米远。大家忽然意识到:碰上周末了。一商议,大家果断放弃排队,转身去花山。

    花山在苏州的西郊,开车过去只需20分钟左右。到了花山,一眼望去,那山不高,却似一道翠绿屏障,青松翠柏摇曳生姿,和拙政园的喧嚣相比,这里像是被人遗忘的角落。穿过曲幽小径,山脚下是一个小院子,林木葱郁,假山奇特,玲珑精致的小桥流水,意境清远的园林布局,让原本还在为与拙政园失之交臂而遗憾不已的我们骤然间觉得来对了地方。

    看到花山的匾额,《山花》杂志主编李寂荡老师比谁都激动,“山花”遇到“花山”,仿佛一个美人在水中照见了自己的倒影。《山花》是文学刊物界的一座高峰,花山则是文化旅游界的一座奇峰,两座山峰隔着千山万水,遥遥相望却又惺惺相惜。寂荡老师当即跟太湖集团周总商议,两家可以共同搞一个笔会。周总一听也来了精神,他说,花山之前已经举办过好几届笔会,花山和山花联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于是当即敲定一年后举办一场笔会。

    那次因为行程匆匆,未及深入探访花山,倒是因为有了来年的约定,对花山的憧憬变得从容而绵长起来。临别之际,周总招待大家在花山的院落里简餐,那是我记忆很深的一顿午餐。就在一棵枫杨古树下面,旁边还有一株一人多高的红枫,习习凉风穿过院落,不时有大人带着小孩经过。在那个环境里,天性爱闹的孩子竟也自动安静下来,乖乖地跟随在大人身旁,这不得不说是个神奇的事儿。午餐是素食,一盘菌菇,一盘荞麦凉面,还有一大碗汤面。从那些看似普通的食物中,能看出苏州人骨子里的讲究。单说那碗汤面,面条细软均匀,汤多面少,上面撒了一层细细的蒜叶,用筷子捞起面条,再垂放下去,那细软的面条婀娜多姿,滑入汤水中,在碗里,纤素而盈盈。放酱油的叫红汤面,不放酱油的叫白汤面。面的汤水叫卤,是一碗面的精华,通常由大厨起早熬制。听说苏州著名的面馆朱鸿兴的面汤,是用鳝鱼骨熬的,从中就可以看出苏州人对一碗普通面食的讲究。吃了那碗面以后,你能感受到由内而外的满足,这不仅是因为用料讲究,还有对食物的热忱和迷恋。我始终相信,一个对吃抱有热情的人一定会是乐观、豁达、宽厚、温润的,这在我接触的那些苏州师友身上得到了印证。

    2020年初,疫情蔓延全球,来势汹汹的新冠病毒困住了很多人的手脚,蛰伏不出变成了生活的常态,但山花和花山的这次约定却在初夏时节准时来临。之前,我已经整整半年没有出过宁波,对病毒的惶恐还残留在心里,但一接到《山花》的通知,我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决定出省去赴这趟一年前的约定。

    从宁波到苏州,高铁只需两个半小时,下午出发,傍晚就到了苏州。见过众多有些日子没见的故友,晚上在花山隐居住下。从花山隐居的客房能感觉出来,这是一个躲避红尘杂事的清幽所在,只见“空山可留”四字印于石门顶上,走进圆拱石门,便见一座典型的苏式院落。提着门牌钥匙穿过雅致回廊,发现走廊上挂满了石刻拓片,房间都以“心”命名——悟心居、栖心居、惠心居……禅意浓浓。六月的江南,梅雨季还未过去,在古朴的内室住下,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信号,能听到窗外的雨滴落在芭蕉叶上,一个良好的睡眠自然就降临了。

    第二天一早,用完素斋,篆刻家沈勇老师和花山小花邓婧带着我们进入花山。山路并不难走,它是一条恰到好处的石路,从树林中回环而上,路的两旁有很多摩崖石刻。在一处摩崖石刻前,沈老师先让我们认字,“隔凡”两字的“凡”有不少人认不出来,因为它的一点跑到了“几”的头上。沈老师说,到了这里,应该把心里的事放下。想想也觉得颇有意思,经石刻一提点,仿佛抛弃了俗世的烦恼,进入了一个清净的世界。再走几步,见一布袋和尚石刻,刻在一块形如大布袋的石面上,且又是入翠岩寺的必经之路,于是便有了劝人放下的意思。

    沈老师是书家,这些摩崖石刻近些年在他的手上又被重新描摹了一遍。他一边走,一边跟我们说,花山最大可能地保留了原来的面貌,在他描那些摩崖石刻的时候,手上被蚊子叮咬得全是包,他也舍不得去拍那些蚊虫,等他把摩崖石刻全部描完的时候,手臂上已经没有蚊虫来叮咬了。走到半山腰,路边有一湾碧水流淌而下,沈老师提醒说:“你们听,这流水的声音,‘咚咚咚’,恰如其分,多一分会感到喧闹,少一分就缺了幽静了。”果真如此。这或许就是大自然的造化,难怪貌不惊人的花山自东晋高僧支遁来此开山后,历代名僧高士纷纷来此隐居。

    花山不高,随处可见历代名士留下的踪迹,因为“有仙则名”,让清代帝王也曾惦记了两回,并留下碑文。登顶莲花峰,放眼看去,西边是因半山腰而得名的天池山,东边是繁华的姑苏城区,恍然间就明白了什么叫大隐于市,在这里,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放下之后,才是万物生长,圆满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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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