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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2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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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是一道道山岭

——由露易丝·格丽克获诺奖谈起

    方其军            

    

    “因为她无可挑剔的诗意之声,以朴素的美感使个体的生存普遍化。”10月8日晚,瑞典文学院宣布美国诗人露易丝·格丽克获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如是说。

    恕我直言,这句评价含金量不高。通常,有成就的诗人都有不可替代的独特诗意表达,且以个体的朴素美感彰显所代表的公共、普遍的生存境况。古今中外哪一位杰出的诗人不具有这样的“特性”?作为诺奖的颁奖词,应该对获奖诗人更本质的价值和更深邃的特征予以挖掘和呈示。一句通行的粗浅的“认定”,恐怕显得敷衍或缺乏水准。我想起诗人孙静轩刊于1998年《星星》诗刊的一个发言记录,其中有一句:“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未必伟大,而没获的未必不伟大。”

    说实话,自从2016年美国歌手、诗人鲍勃·迪伦获诺贝尔文学奖后,我对该奖不再“迷信”了。我的意思,不是鲍勃·迪伦不能获诺奖。阅读余光中先生的一些诗作,我品得出他受到鲍勃·迪伦的某种影响。比如,余先生的诗歌《江湖上》数节诗都以“答案啊答案,在茫茫的风里”结尾,这显然受惠于鲍勃·迪伦的名句“答案在风中飘”。可见鲍勃·迪伦的文学魅力不小。我不大认同的是,评委关于他的获奖竟有这么一句话:“如果文学界有人发牢骚,要提醒这些人的是,神灵不会写作,他们舞蹈和唱歌。”当时,我和朋友交流,说:“一、怎么知道神灵不会写作?二、若以此为依据,那设诺贝尔舞蹈奖、诺贝尔歌唱奖好了,设什么文学奖?”

    当然,能够获奖总是好事,更何况是诺贝尔文学奖,自是“殊荣”。诺贝尔文学奖巨大的世界影响力,显然已超越了文学范畴。比如,开奖前的各种竞猜,公布结果后的全球媒体反应,以及像帕斯捷尔纳克没去领奖,使诺贝尔文学奖变得“五光十色”、妙趣横生。因此,当听说一位诗人获得诺奖,对平常喜欢阅读诗歌、偶尔也写写分行的人而言,是欣喜的。毫无疑问,这至少表明,诗歌在世界范围、在俗世层面的昂扬“生命力”和强劲“认同力”。

    据统计,露易丝·格丽克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16名女性、第33名诗人。我观察,除二战期间有数届未颁,诺贝尔文学奖没有相中诗人的“空格”最大的是1996年至2011年之间,也就是在波兰的辛波丝卡与瑞典的特朗斯特罗姆之间,整整14年,诗人缺席诺奖得主的位置。好像是瑞典文学院想起特朗斯特罗姆比较合适,从而终于记起诗人也可以获奖,于是恢复了曾经的频率,每隔几年就考虑考虑诗人。因为是在对文学稍有认知后“相遇”的第一位诺奖诗人,我对特朗斯特罗姆的诗作读得比较专注。他的那种“参照物”倒错形成的诗意,特别值得玩味。比如,“醒,是从梦中往外跳伞”。比如,他将季节设定为物化的场所或房间,而人们只是穿行。这位心理医生写诗不多,但成名很早,而且持续保持创造力。

    2016年将诺奖颁给鲍勃·迪伦,2020年将诺奖颁给露易丝·格丽克。除布罗茨基是苏裔美籍诗人外,在诺奖史上,之前几乎没有美国诗人。巧的是,近年却连续出现两位。柳向阳翻译的露易丝·格丽克诗集中文本《月光的合金》由上海人民出版社于2016年出版,同时出版的还有柳向阳、范静哗翻译的《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两个中文本收录了露易丝·格丽克之前50年创作的11本诗集。柳向阳的《代译序:露易丝·格丽克的疼痛之诗》首句即是:“最初读到格丽克,是震惊!”翻译需要动力,柳向阳的动力来源于“震惊”。他还想将这一份“震惊”传递给每一位中文读者。

    对于美国女诗人,我之前最为留意的是西尔维娅·普拉斯。她与诗人泰德·休斯的爱情,她带着遗传属性的厌世气息,闪烁着别致的光芒。而现在,为与厌食症相抵抗而赋予诗歌创作更多意义的露易丝·格丽克,向我展示了另一种相似又有重要不同的美国诗歌景致。我觉得,她们的最大相似在于自传意味的生死探问,最大差异是露易丝·格丽克很擅于将希腊神话融汇于诗行。她对诗歌是严谨的,第一本诗集出版6年后才推出第二本诗集。她说:“从那时起,我才愿意签下自己的名字。”在世界诗歌版图上,美国诗歌的色彩由此更为醒目,让人不由得回望写就《草叶集》的沃尔特·惠特曼,回望写就长诗《诗章》的埃兹拉·庞德。

    诗句是一道道山岭,吸引着诗人不断跋涉。露易丝·格丽克说:“我需要的是寥廖数语:养育,承受,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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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