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炉 挑,即扁担两头挂上东西,用肩膀支起来搬运。黄梅戏里唱:我挑水来你浇园。然而,《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四》又有这样描述:“寺内如何有美妇担水?必是僧徒不公不法,带了哨兵,一路赶来,见那妇人走进一个僧房。”可见,挑水与担水叫法有异,意思相同。我们宁海人,无论城里还是乡村,都习惯叫“担”,比如:担谷,担柴…… 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或自来水尚未通达之处,家家户户的灶头边总置有一只水缸,生活炊事等用水便从水缸中舀取,当水缸水用完时,就拿一根扁担挑两只水桶去担水。担水是力气活,家里若没有正劳力,两个小孩或一母一子去抬水也是常事。 旧时,城区的街街巷巷多有水井,这些水井或大或小或深或浅,井栏有方有圆,亦有六边形或八角形的,大多由石板制成,考究的还刻上“饮水思源”“饮水不忘挖井人”等字样,并烙上打井的年号。南方水井不像北方那么深,不需要在井上安装轱辘。铅桶提手上系一根绳子,双手握绳,把铅桶一节节放到井里,当铅桶底碰到水面时,右手用力一甩绳子,这一把力顺着绳子往下荡,铅桶顺势侧倒,井水便涌进铅桶。提绳时若觉得分量不重,那一定是铅桶里的水不够满,于是,握住绳子往上拉一把,迅速松手,铅桶瞬间就被井水淹没了。将吊起的水一桶桶倒入水桶,三四回合水桶就满了。担两只水桶往家里走,我家的水缸不大,三担水就满了。 小时候见大人担水,觉得好玩,跃跃欲试。母亲说,你人太小,还不能担水,要压塌肩膀的。可少年气盛,总想证明自己是小男子汉。有日趁母亲外出,就偷偷去担水。记得第一次担水,大约12岁光景。那时租住大庙坪,水要到大溪里去担。溪边有岩石,近溪水处挖一小圆桌面大小的坑,坑底有泉水上涌,盈盈一塘水格外清冽。夏天水温要比溪水低好多,凉凉的,大家称之为冷水塘,到了冬天,塘里的水却是温的。我家的水桶比农家用的水桶要小许多,然而那根竹扁担却很宽,是用大毛竹做成的,两头各有一孔,麻绳穿过孔,在扁担上绕一圈,绳的另一头系着木丫钩,我人小个矮,只能把麻绳一圈圈全部绕在扁担上。两只水桶放在冷水塘边,用蒲瓢往水桶舀水,舀至半桶光景,水太满就挑不起来。大人们担水都是双手一前一后握着担绳,起到平衡作用,我人小够不着绳,只好用双手把着扁担来控制水桶。在溪石间行走本就脚步不稳,加上水桶摇晃,真是举步维艰。从大溪到上面的马路是一条陡峭坡道,呈S形,一级级台阶由不规则的溪石铺就。因为中途无法停放休息,所以上坡前先在坡底歇一歇,养精蓄锐,然后一鼓作气往上走。台阶是按成人的步伐铺的,每迈一级我都很吃力。从马路到家是一段平坦的路,好走了许多。水担到家,先要刮“水缸脚”,即将沉淀在水缸底部的杂质连同浊水舀光,泼几瓢清水,用蒲瓢淘净,再用清洁的布吸干,这时,才可把水桶里的水倒入水缸。 烧夜饭时,母亲发觉水缸里的水满满的,惊讶地问,你担的?我自豪地点点头。母亲脸上露出赞许又心疼的微笑。此后,家里的饮用水几乎由我承包了。曾有一次,担水时连人带桶摔下坡,好在水桶未被摔破,年少活络,身体亦无大碍。 逢夏秋时节“发大水”,大溪里的溪水把冷水塘给淹没了,这时就到“平奶奶”屋后去担水,屋后园地里的坎头上有“水涧”。“水涧”就是把毛竹一劈为二,去掉中间的竹节,一头接到山涧的流水下,循着山势由高及低,把一根根“水涧”衔接起来,这样就把清泉引到了屋后。“水涧”伸出坎头两尺余,晶亮的泉水流淌不息。若是炎热的夏日,就仰起头,嘴巴对着泉水喝几口解渴,然后,把它当成“莲蓬头”,从头到脚淋个透。如此玩耍一阵子,再把水桶置于“水涧”下,轮流把两只水桶灌满,慢悠悠担回家。 就这样,渐渐地,我担水的脚步越来越稳,水也越挑越满;就这样,一担一担的水,浇灌、滋养了我的少年和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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