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芳            

    我喜欢看画，看得多了，慢慢能从绘画里读出一些体会。画家描绘着大千世界，读画其实是在读他的一颗心，读他对人生的思考和感悟。著名作家冯骥才，除了写作，还是书画家、文化学者和大学教授，拥有多重社会角色。他曾自称，绘画、文学、文化遗产保护与教育是他的“四驾马车”，把他的画和他的小说、散文以及抢救民间文化的行动合在一起，才是他生活的全部。

    最近读冯骥才新作《艺术家们》，这部近20万字的长篇小说按时间顺序分为前卷、中卷、后卷。作者以风趣洒脱的语言，描摹了一群出生在天津“租界区”的艺术家尤其是画家的生活故事和创作历程，呈现出国内半个多世纪以来艺术家的精神道路、艺术事业、社会环境的发展变迁，堪称时代巨变中一代人的精神生活写照。

    小说的故事起始于20世纪60年代，一直延续到当下。开篇出场的楚云天、罗潜和洛夫都是年轻画家，号称“三剑客”。他们在压抑困厄的年代默默守护着共同的艺术沙龙，即便是1976年那场毁灭性的唐山大地震也没有将他们分开。他们真诚的友谊，对艺术理想的憧憬和追求，让人动容。而进入新时期，随着市场化大潮袭来，令人唏嘘的是，三人却从志同道合走向了分道扬镳：洛夫被商业化浪潮吞噬，失去自我，最后投河自尽；罗潜苦苦挣扎于社会底层，志趣突变，淡出了艺术圈；只有楚云天，在绘画界坚守对艺术的本心。故事中，冯骥才还融入了自己对于绘画、文学、音乐等多种艺术门类的独特体悟与思索。

    冯骥才坦言，真正的艺术常常是不被理解的，他心中的艺术家是“天生的苦行僧，拿生命祭奠美的圣徒，一群常人眼中的疯子、傻子或上帝。但如果没有他们，人类的才智便沉没于平庸，生活化为一片枯索的沙漠，好比没山，地球只是一个光秃秃暗淡的球体”。冯骥才一直想写艺术家，酝酿数十年，终于在这部长篇小说中，第一次全面呈现了他们半个多世纪以来的生活状态和精神世界。在自序中，冯骥才这样写道：“我一直想用两支笔写这本小说，一支是钢笔，一支是画笔。我想用钢笔来写一群画家非凡的追求与迥然不同的命运；我想用画笔来写画家们才具有的感知。尽管这群画家纯属虚构，但他们与我同时代。我深知他们的所思所想，苦乐何来，在哪里攀向崇山峻岭，在哪里跌入时代的黑洞，在哪里陷入迷茫，以及他们调色盘中的思想与人性的分量。”

    比起冯骥才以往的《神鞭》《三寸金莲》《俗世奇人》等名作，《艺术家们》是他的一次“非常自我”的写作。如果说书中的一部分文字是作家对亲历历史的回顾和反思，那么另一部分文字则是他对艺术、对这个时代最切身细腻的感悟。小说里的主人公楚云天和冯骥才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们都出生于天津原“租界区”，他们都学宋画，也都曾为“救心爱之物”而卖画。楚云天和吴冠中聊“重复”、和日本名画家平山郁夫交流“现代文人画”的情节，也源于冯骥才的亲身经历。对此，冯骥才则表示：“我的小说有两张面孔，这次《艺术家们》就是另一个面孔的冯骥才，袒露了更多的自我。”

    文学是用文字作画，绘画是用笔墨写作。《艺术家们》以作家的情感和画家的笔触书写大时代，除了诠释50多年文艺发展历程中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之外，也流露出作者的理想主义情怀。通读全书，我们可以体味社会现实、人生百味，也可以真切地触摸到更深一层的人文品质和人文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