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 漪            

    听袁志坚说，《聆听彼此》这本书原来取的名字是“坚果笔谈”。我一听就乐了。袁志坚和他的女儿果果（袁天舒），是不是要在当前的“文学家风热”中，推出一份独特的“精神坚果”？

    看了父女俩的对话，对得巧妙，对得有趣，对得融洽，不是正面问答，亦非书信往来，而是父女二人写同题作文。小到生活日常，大到社会问题，对人对事对物，互相启发。一首小诗，一本书，一部影片，一位心仪的艺术家，都可以成为对话的契机。原来，两代人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进行交流。父亲意欲提高女儿的作文能力，给她一些学术的濡染，可是女儿却让他经历了第二次成长。

    正如著名作家徐鲁所说，这父女成了笔友，是照亮彼此的两束光芒。父亲袁志坚，大部分时候是理性的。说到当前的一些社会现象，如贫穷问题、出身阶层、“利己和利他”，他以丰富的阅历、广博的知识，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女儿袁天舒的文章，却以不经雕琢的自然率真深入我心。印象尤深的是父女二人关于星星的对话。“我想，一片星空，是不是只能观看一次，往后都是怀念，是不是？”“我第一次发现星星真美呀，像碎钻随意地撒在天上，我沉迷在那神秘的星河漩涡里。整个天空都在旋转。”女孩眼中那片灿烂星空，如此迷幻、神秘。而父亲袁志坚，从古人与天象对话开始，讲到中国人的天文观、宇宙观与价值观、伦理观，再讲到仰望天空，纵横开阖，充满着思辨的色彩和积极的精神。如果说，从袁天舒的文中我看到了善良的天性和感人悟事的灵性，那么在袁志坚的文中我读出的是知人阅世后的智性和超拔。

    在《年纪越大越内向》中，女儿观察到70岁的外公越来越内向，他曾是一个开朗、好强、值得依靠的人。如今，他需要依靠别人，相濡以沫的老妻的聆听就是一种抚慰。“对于两个老人来说，每一个号码就是一个好朋友，一段记忆。每划掉一个号码，就意味着少了一个联系人。”那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的暮年的悲哀，却被一个女孩敏感地捕捉到并且给以理解。而父亲，他的观点是“一个人年纪大了，相对而言，更注重个体经验，他对自我的认知也更确定。同时，他明白人与人之间有差异，不同的人犹如不同的镜子，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终究取决于确定的自我认知而不是千差万别的他者评价……他看上去性格变得更为内向，其实，他是生活得越发审慎、冷静了，越发遵守内心的道德律了。”父亲是成熟的、睿智的、豁达的，女孩是感性的、柔情的、体贴的，文字反映的都是生活和人生的本质，不能说谁说得更有理。

    当然，有时候，理性的父亲会流露出诗人的本性和率真。“我的童年：许久没有问候你了。直到我的女儿已经进入16岁，开始告别少年时代了，我才认真地想起你，仔细体会成长的意义。其实，你一直伴随着我。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小孩子……”而女儿，一个中学生，她看问题的视角和由此体现出的胸襟、格局同样让人惊叹。比如在《理解贫穷》中，袁天舒写道：“对于执政者来说，不理解贫穷是非常可怕的。一个著名的例子说的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皇后。有人向她提起农民没有面包吃，她回答：‘让他们吃蛋糕啊！’不知卢梭的记述是真是假，也不知玛丽皇后是蒙蔽无知还是故作愚蠢，但此事足以说明当时的贵族阶层与贫苦农民之间的巨大鸿沟。”

    袁志坚兼诗人、文艺评论家和学人、出版人多种身份。他有一支摇曳多变的笔，这支笔，有时可以诗意唯美，有时可以犀利冷峻，自由穿梭于各种文体之中。从《聆听彼此》看，父女俩最大的特点是，笔调因文而异，活泼灵动。比如，讴歌春天，回忆童年，写景状物，活泼隽永，流畅明丽，是谓美文。而写人叙事，却能注重细节，叙述简明生动。在《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中，袁天舒写一个流浪的手风琴手：“我悄悄打量他，他的笑容藏在细腻而绵长的皱纹里，像是诺曼底常年的阳光堆积在葡萄酒里。他的衣服是暗淡的，但是手风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沉醉在音乐里，享受着一个虚幻的世界。”读罢，那个身世坎坷但精神高贵的流浪者，如在眼前。而父亲写的擦肩而过的人是一个泥水工，一个粗人，但活干得漂亮，且有很强的自尊。袁志坚于细节处写出了微妙的心理和人性，可以看作一篇笔墨经济却意蕴丰富的微型小说。此外，父女二人在评论影片或者对社会现象进行追问、剖析时，观点鲜明，逻辑严密，分寸感把握得极好。这与他们的阅读量和知识结构是分不开的。

    我感动于父女二人对文字的敬畏，只有敬畏文字，以“我手写我心”，落到纸上，才能走心。我也感动于居于幕后的涂老师，是她的爱和鼓励，造就了丈夫的耐心，提振了女儿的信心，促成了此书的写作与出版。这真的是一份“坚果”，益智益脑，向我们揭示了家庭教育的真谛，展示了成长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