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喆            

    “一段奇缘真揪心，可怜天下老人心，做人勿可没良心，莫辜负老爹一颗善良心……”

    干净空灵的舞台上，“百善孝为先”几个字悬挂在舞台正中，鲜明的主旨呼之欲出。宁波市甬剧研究传习中心老戏新排，全新演绎的甬剧《父子奇缘》日前在逸夫剧院首演。

    《父子奇缘》讲述善良的张木匠妻子早亡，独自拉扯两个儿子长大。长子大贵做生意发了财，娶妻多娇。次子二贵粗通文墨，娶妻赛花。张木匠年老体弱，长子大贵和次子二贵各怀私心，对父不孝，两兄弟约定半月为期轮流供养其父，由于月份有大小，兄弟俩常为此发生争执。一次，大贵不愿将父亲带回家中，索性将父亲送到二贵家的墙头上，拔腿离开。张木匠骑墙难下，痛苦万分，被路过的好友王银匠看到，王银匠想出妙计，让兄弟俩争相供养张木匠，后来为更有效地教育他们，王银匠在张木匠配合下，又上演了一出“假死”的戏文……

    这部戏既是老戏新排，又是一部移植剧目。上世纪90年代，甬剧老艺术家苏立声曾将吕剧《墙头记》移植改编成甬剧《有奶便是娘》，作为上演剧目一直盛演至本世纪初。如今，随着观众审美水平的不断提高，宁波市甬剧研究传习中心秉持研究、传承、发展甬剧艺术的宗旨，特邀著名剧作家王信厚先生整理、改编，去粗取精，使该剧具有更深刻的批判精神，倡导“孝悌”中华传统美德。

    剧中的唱腔原汁原味、朗朗上口，富有乡土气息，除了大量运用甬剧【基本调】，还穿插了许多江南民间小调，如【卖花线调】【越调】【摸骨相】【和尚采花调】【对花十送】【三姑娘】等，烘托了剧中人物可笑又可气的情境。

    该剧的舞台美术直观简约，富有意蕴。大贵整日手捧算盘，精打细算，他家的门墙上是两幅年画，无限放大的财神爷、金元宝，彰显着大贵与媳妇多娇爱财如命，奉行“缘分就是铜钿，有铜钿就有缘分，没铜钿，亲爹亲娘也没缘分”的金钱至上准则。二贵是满腹珠玑的书生，他家的门墙上是一幅书法卷轴，上书儒家学派代表人物曾子的孝道观：“夫孝，德之始也；悌，德之序也；信，德之后也；忠，德之正也……”以及《礼记》中的“孝子之养老也，乐其心，不违其志。”然而，他与媳妇赛花，却是孝悌不存，具有强烈的反讽意味。父亲张木匠的住处，是两扇雕花窗，一张破木床，既象征着宁波老底子的物件，表明父亲过往的木匠身份，冰冷的石材，也映衬着父亲每日“冷言冷语冷糠糊”的寒酸生活，细看雕花，是一个圆孔钱币，暗示一切因钱而起。大贵将父亲弃置墙头的那场戏，大大的“福”字石雕，不规则地裂开，寓意父亲看似有福，实则无福，最后儿子和儿媳们在福字墙头挖银子，都被压在这堵墙下，更是自掘坟墓。

    戏曲艺术的精髓是演员的表演，出身于“甬剧世家”的导演王红刚深谙此道。整部戏只有6个人物，人物关系也十分简单，这对演员的表演提出了较高要求。这部戏是地地道道的传统甬剧表演风格，是民俗生活化与戏曲程式性的融合，增加了一些戏曲舞蹈元素，既有浓郁的市井生活气息，又有传统戏曲的写意美。

    扮演父亲张木匠的演员周福财，因连日排练，嗓子喑哑，靠打激素完成了演出，但他疲惫得支撑不住的状态恰好与角色的情状相吻合，演出了“风前之烛瓦上霜”的凄凉晚景；史美福扮演的王银匠，虽然出场较晚，却是剧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热心胆大，又富有民间智慧，巧妙地骗取两房精明儿子儿媳的信任，他的出现，使两房由互相推卸赡养，变成了互相哄抢赡养，让张木匠过上了两年温饱有余的日子。最后，王银匠还设计了张木匠的假死，用一段16个“心”的唱腔，以情载理地感化了不孝子孙们；郑金豹扮演的大贵，用拐杖拉父亲时，有一段戏曲化的舞蹈动作，既表达他把父亲送走时的急切心理，也戏谑地勾勒出他滑稽不堪的嘴脸。他在戏中一系列小动作诸如手蘸唾液打算盘，夸张擤鼻涕也成为一个个笑点；舒一平扮演的多娇，把人物粗俗势利，两副面孔刻画入微；张琦航扮演的二贵，满腹经纶，貌似受传统文化熏陶，却是个自私不孝的伪君子，文雅得体的举动与狭隘阴暗的唱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史艳扮演的赛花，区别于多娇的泼辣外放，她外表温文尔雅，内心阴毒狡黠，分寸拿捏得很稳。

    剧中的墙头，既是舞台美术，也是演员表演的支点。舞台左侧的墙，是张木匠亲手垒成的墙，成了不孝子们推诿塞责的弃父台。张木匠趴在墙头心酸的一段唱，令人唏嘘；舞台右侧是大贵与多娇隔墙偷听的场所，他们轮番探头，不时插科打诨几句“开药方了”“有门路了”“总算开口了”“莫卖关子了”，打地鼠似的表演，增添了喜剧色彩；最后，儿子儿媳们一起挖舞台正中的福字墙头，找寻父亲的私房钱一场，借鉴了京剧中的武打程式，既热闹又讽刺。

    《父子奇缘》这个剧名是王信厚先生取的。从表面看，这部戏没有瑰丽奇崛的情节，但王信厚先生想表达的是，这部戏里不同寻常的父子关系，因为在亲子关系中掺杂了金钱利益关系，人物的行径也是不孝至极，近乎荒诞。这一现象在当代社会仍然存在，“养老”和“遗产”都是当下社会的热点问题。这部艺术探索之作，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