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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奂生的吃饭问题》剧照 |
“吃饭是个问题,问题不是吃饭,不是吃饭问题……”1月6日晚,江苏省常州市滑稽剧团在宁波逸夫剧院演出滑稽剧《陈奂生的吃饭问题》,全戏第一句台词,“陈奂生”就这么说。 高晓声的小说《陈奂生上城》可谓脍炙人口,“陈奂生”在招待所拘谨与“放肆”,太真实,我觉得,许多人大概有过像陈奂生那样的心理起伏。那么,《陈奂生的吃饭问题》将会如何演绎“陈奂生”呢?看完这部滑稽剧,我想说,《陈奂生的吃饭问题》的剧本是真好。整个剧,从2018年到1970年到1988年到2006年,以现实与回忆的方式流畅切换时空,整场戏没有变换场景,就只在陈奂生家里,这很体现编剧功力。没有戏剧冲突也就没戏了,《陈奂生的吃饭问题》的第一个也是在最后依然呼应的戏剧冲突,是当村干部的女儿陈吨给已当了“钉子户”的陈奂生做工作,希望他把承包地“卖”了,用于生态产业开发,农民以后只管拿工资和分红,而陈奂生死活不肯,舍不下这土地。他说:“农民怎么能没有土地呢,现在说是拿工资和分红,以后经营出现变化没得拿了呢,怎么办?农民没有土地以后靠什么吃饭?” 从吃不饱到土地联产承包到物质汹涌的市场大潮,故事线很稳定,就像听着一个老农民讲述自己的往事,没有“别人的”,但是不单调不单薄,绘声绘色丰富生动。在每个阶段,剧中每个人物的性情鲜明而独立,比如二儿子陈斤想经商一夜暴富,大儿子陈两想求仕途……但,他们共同的身份是“农民的儿子”。哪怕在戏的后半部分,当陈斤和曾经的生产队长王本顺对话时,说:“咱爸……”王本顺纠正道:“不是咱爸,是你爸。”滑稽元素体现在其次,重要的是埋着一句“暗语”:生产队长同样是“农民的儿子”。这是编剧的“虚晃一枪”和“技高一筹”。整个戏扣着一个小人物的家长里短叙述,强调着农民与土地的生死相依。比如,王本顺斥责陈奂生“无赖”,陈奂生说:“对,我就是无赖,是无产阶级依赖着土地。”没有说教,全是泥土渣渣的乡村生活气息。 这个戏,有历史感,也有时代感。但是,点都扎在农民、土地、粮食的关系上,也就是“吃饭问题”。陈奂生遇到上门要饭的半疯女人傻妹,傻妹说给饭吃就拜堂入洞房。经王本顺公章敲定,陈奂生与傻妹结了婚。也就是说,傻妹的彩礼只是一碗饭。傻妹为了给三个带来的孩子和陈奂生省饭,自己不吃饭,只以喝凉水充饥。这肯定不是“傻”,而是中国农村妇女的某种人性光辉。米饭相对充足时,傻妹大把大把吃了生米,又灌了凉水,活活给撑死了。在新时期,大儿子陈两大学毕业,当了粮库主任,后又升任粮食局副局长,但是,因为“人穷志大”倒腾粮食中饱私囊,终究被查处……陈奂生问:“你贪了多少?”陈两说:“两百万。”陈奂生说:“要是在困难时期,这造成的粮食缺口,得饿死多少人啊。” 吃饭,真的是一个要命的问题。粮食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人吃粮食,人,也就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了。这个戏的舞台表现手法具有一定的实验性和先锋性。比如,陈两、陈斤、陈吨从幼儿到成年,不同年龄阶段由同样的三名演员全剧贯通,若是没有相对新颖的戏剧理念,恐怕很难自然完成。比如,幕序或说时空切换,仅以舞台左侧的字牌提示,由舞台上的演员看似不经意地拍动更换,也是一巧。若以传统的手法来鉴定,恐怕不太符合“规矩”。陈奂生的扮演者张怡是全剧最吃力的,两个多小时的剧情演绎,他基本全程在场,而且全程“唠叨”。不同的年龄段要有不同的肢体语言和精神状态,比如老年陈奂生身体呈约80度弯曲,腿脚稍瘸,嗓音略显沙哑,而青年、壮年又是另一番面貌。如此,不仅要功力深,还需体力好。 《陈奂生的吃饭问题》虽称滑稽剧,但滑稽成分或程度一般般。无非有的人物似乎倾向“小丑化”,比如陈奂生的女婿刘和平。总体而言,整剧算是充满了诙谐,而很难说是“滑稽”。以前人们喜欢吃糖,越甜越好。而现在口味变了,甚至崇尚“无糖”。对于滑稽的需求,或许同理吧。幽默,原就是高晓声“陈奂生系列”小说的品质组成。该剧的故事架构跳出了高晓声的小说,但人物形象和内涵、“漏斗户”背景仍是高晓声的“陈奂生”。 “吃饭是个问题,问题不是吃饭,不是吃饭问题……”那么,吃饭问题到底是一个什么问题?常州市滑稽剧团相关负责人在报道中说,如果没有《陈奂生的吃饭问题》这个戏给剧团带来了生机,剧团估计就要散了。而现在,可以说一部戏救活了一个剧团。哎,陈奂生的吃饭问题,答案在风里飘,在耳边响,也在心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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