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敏明 供图

    应敏明           

    山里有个村子，村前一条银子般的溪流弯过，临溪几间老房子，一株弯腰的老树。老太太就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旁边有把红椅子，椅子上坐着她长睫毛的小孙女，老太太正在给小孙女讲述这把红椅子的故事。

    老太太今年八十有余，宁海城里人，姑娘时长得清婉美丽，父亲是开南货行的，家境富裕。当年山村有个富家子弟，和她同在缑城中学念书，小伙子聪明好学，两人情投意合，她父亲也喜欢，就把女儿许配给了他。那时，正值新中国成立初期，百废待兴，嫁妆自然不可能再有“十里红妆”。但姑娘家里有母亲当年陪嫁过来的红妆家具，其中那把非常漂亮的红椅子，她一直很喜欢，出嫁前就对父亲说，她也想有这样一把红椅子。父亲心疼女儿，请来好木匠，照着她母亲的那把红椅子，给她也做了一把。

    这是把单背椅，高九十厘米，宽四十厘米，楠木材质，椅背中间开窗雕有教子图：一位妇人抱着一个小孩，旁边丫鬟伺候着。椅子的左边还有个抽屉，整把椅子漆着厚厚的朱砂，椅背的图案和角花都贴上了真金，一眼望去，华贵美好。这把椅子就这样随她来到了夫家，一直放在婚房的梳妆台前。这一坐，近七十年，她从豆蔻少女变成了耄耋老人。

    这把红椅子，书名叫清式朱金小姐椅。旧时，江南有“十里红妆”婚嫁风俗，人们常用“良田千亩，红妆十里”来形容嫁妆的丰厚。朱金小姐椅虽不及朱金出帐床、朱金大橱、朱金案桌来得气派，但它小巧、精美、可人，是闺房和婚房不可或缺的器物。它是坐具，通常放在梳妆台前。小姐椅是讲究坐姿的，一般坐在椅面三分之一的左角处，身子要挺，目光要正，这才显得端庄贤淑文静优美。此外，因为矮小，可以用来坐着洗脚，有些地方又称小姐椅为洗脚椅。

    朱金小姐椅分明式和清式两种，明式的似乎就是缩小版单背椅，它具备明式二出头椅和不出头椅的基本要素，通体光素，背板素面或略施浅浮雕，出线顺畅优美，造型文气。清式小姐椅，雕工繁复，椅背多的有三层开窗，雕花卉人物，牙板牙角一般雕花草蝙蝠豆角等等，各有寓意。清式小姐椅还有个特点，椅侧配了一个小抽屉，有说是专门放三寸金莲的，也有说放针线的。

    朱金小姐椅的工艺特色是朱金漆木雕，也叫“朱漆髹金”，是典型江南手工技艺。一把精美的小姐椅木工雕工完成后，还要经过修磨、刮填、上彩、贴金、描花等十几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见功夫。经过这番精工细作，形制秀美的小姐椅，披朱戴金，富丽堂皇，呈现出女性特有的婉约之美。值得一提的是，在江南遗存的小姐椅中，宁海的明清朱金小姐椅精致考究，很有特色，浙江省博物馆里的几把馆藏小姐椅，就出自宁海。

    明清时江南人家女儿出嫁，大多有一把陪嫁的朱金小姐椅，小姐椅的故事是讲不完的。今天，这山里的老太太还在老树下继续讲着她的故事。她对小孙女说，等你长大了，做新娘的时候，奶奶就把这红椅子传给你做嫁妆，看到它，你就会想起奶奶。

    祖孙俩在交谈，冬日的阳光温暖地四处流淌。日光中，这把红椅子默默静立着，仿佛也听得认真，想得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