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其洋 为长者作序,这是头一回。陈鸣达先生于我,是友,更是师,这些文章当初发表,我是编辑,也很可能是第一读者。今日再读,胜似故人重逢,心中充溢着亲切和欢喜。 陈鸣达先生知酒善饮,酒风旷达,我编发他的“酒文”,还引出过“故事”。我们一众师友,多次欢聚畅饮,海阔天空,逸兴遄飞。兴致浓烈时,他把酒,论评人事,中气十足,妙语连珠,令人击节。不知何故,我总觉得,他评事说理,恰似他之善饮,畅达爽朗,不乏幽默,不失锐度,让人陶然而回味。 陈鸣达先生敏而好学,研习哲学,读书颇丰,理解深准,且总能为己所用。报刊所载评论,往往千字篇幅,讲究言简意赅,直击要害,颇考验功力。他的评论、杂感,大多起笔于所见所闻的“事体”,典型性和代表性兼备。看似信手拈来,却总能直面问题,不避不闪,见人之所未见,言人之所不能言,常常激起一阵反响;行文论述,长于概括,精于思辨,字里行间总有哲味(哲理性)、杂味(形象性)、民味(通俗性),富有厚重感;回答“为什么”,多见缘事论理,理从事出,几无装腔作势、言而无物之弊,抽丝剥茧,深入浅出,让人信服,发人思考。 写评论,讲究针对性,总会有所贬斥和抨击,难免有人“对号入座”。官场之人,多喜欢“深藏不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有所思而往往“闭口不言”。让我特别佩服和心仪的是,陈鸣达先生虽然人在官场,却总能直言不隐,敢于批评。行文运笔亦极少官僚气、八股味,总是快人快语,个性鲜明,犀利酣畅。得益于长期从事党务工作,他针砭官场痼疾陋习,揭批为官用权之弊,着墨用力尤深。他之敢言敢论,绝非唐突莽撞,徒逞口舌之快,而是讲究技巧,谨守分寸法度。这一如他之饮酒,酒风热烈,但我未曾见他狂言悖语,有失体统。 识人辨事,知事明理,是各人都不得不经常面对的人生考题。陈鸣达先生所写所论,多涉及如何修身养性、如何做人做事、如何识人辨人、如何为官用权等。这些论说,明白晓畅,贴肉入心,有经验、有困惑的人读了,定会有所共鸣,有所领悟。这足见他平日观察之细致和思考之深入,让我不禁想起他老是微微眯起而睇视精准的眼睛。我有不明之事,也曾求教于他,他三言两语,让人豁然。年岁渐长,经事渐多,再读其论,感慨更深,受益更多。 自20世纪80年代末起,陈鸣达先生就为《宁波日报》写评论,除了署名评论,还多次以“特约评论员”之名,写过重要评论。评论不好写,写篇好评论耗神费力,够苦够累。他身在仕途,有此“业余爱好”,愿受这份劳苦,且一直乐此不疲,难能可贵,实属不易。 陈鸣达先生前几年已经退休,来去自由,活得洒脱。时不时地,他会发来信息,说对某事某现象看不惯、有想法,读书时有发现、有感悟。我便撺掇他赶快写出来,弄得他偶有失眠,被老伴心疼地责怪“别写了”。但正如饮酒兴浓时,他曾说过,无酒的宴席少味,不思考的人生乏味;思而成文,观点和思想能得到别人认可,哪怕对社会只有一丁点用,也使人愉悦,不枉劳苦。 有感而发,不平则鸣,说是性格使然、兴趣所在也好,说是责任感和正义感驱使也罢,写评论成为陈鸣达先生业余生活的重头,一写就是30多年——这样的坚持和付出,旁人就算无法体味其中甘苦,也不难窥见其心志所向和人生格局。 陈鸣达先生的评论文集,上一本取他常用笔名“一鸣”,名为《一鸣集》,这是第二本,取名《剡溪细语》。“剡溪”指他奉化老家,读他散文,便知出身农家的他,对家乡有着深深的眷恋,“细语”可指他绵密严谨的论说文风。 11年,184篇,21万多字,陈鸣达先生的聪颖、敏锐、勤奋和执着,让人叹服。业余爱好,不为稻粱谋,能有这般耕耘和收获,人生便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不一样”,便增添了长度、宽度和厚度,亦好比堆积起了人生的另一座山峰。这无疑是让人羡慕的,值得推崇的。 同道相望,知己之交。写下这些,以为序言。借此,也想表达身为编辑的一份感念和赞佩,对陈鸣达先生,对所有像他一样年复一年坚持“业余”写作的诸位师友,以及他们的“业余”所达到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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