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其洋 

    我忍不住，想抄写一条消息。这条消息，发表于1948年9月30日《新民报》第四版右头条：

    王孝和在庭上。

    上午10时，开第一庭，王孝和由法警押到法庭后，朱检察官问明年龄、姓名、籍贯后告彼：“汝共同图谋破坏电力公司，意图暴动，反抗政府，今奉命执行死刑，汝有无遗言。”王答：“无。”仅要求与记者谈话，庭上未获准，王闻判死刑后不时笑，口称“受冤了，判决太不公正”等语，法官嘱其饮酒，王称“不会”，略饮一口，由法警押赴刑场，令其端坐木椅，王双手反绑座椅中，不时乱动，由法警以绳绑捆椅背，由警长以木壳枪对准其后脑一枪，弹从前喉穿出，并未出血，王尚不时跃动，仆地滚动良久，执刑者再发枪两响未中，旋流血甚多，王始气绝。

    王孝和，原籍宁波鄞县，生于上海，贫寒而谨慎本分的他，接触进步报刊后，追求民主进步，受到党组织培养。1948年，王孝和组织上海电力公司工人同国民党上海反动当局斗争，被反动军警逮捕。1948年9月30日上午，王孝和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刑场英勇就义，时年24岁。

    应该感谢《新民报》的记者（我未知其名），为我们记录下了王孝和牺牲的历史场景；也应该感谢《大公报》摄影记者冯文冈，他用一架老式的135单反相机，拍下了多张王孝和就义时的照片。照片中的王孝和那么年轻，法场上，他始终在微笑，这微笑令人震动。他笑着对待身边的法警，对待检察官，仿佛此刻他不是被审判的人，而是真正的审判者。今年清明节前，3月26日，《解放日报》记者沈轶伦发表专访王孝和烈士之女王佩民的文章，追述王孝和短暂的一生时称：这是信仰的微笑。

    说王孝和的微笑是“信仰的微笑”，多么精准而深刻。如果抹去照片上别的一切，满面含笑的王孝和，哪里像是赴死，更像是登科游街，或是迎娶心爱之人。明知生命将尽，还能笑得那么高傲灿烂，这是信仰的微笑，也是微笑的信仰，让人看一眼便震动、便难忘。

    如果说“这是信仰的微笑”，那么，王孝和的信仰到底是什么？或者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信仰，才能让他面对死亡时，不仅无所畏惧，反而始终微笑？《解放日报》那篇报道的标题给出了答案，那就是：你的名字叫民。

    王孝和的大女儿叫王佩琴，他牺牲时，佩琴刚刚断奶；他牺牲后不久，1948年10月24日，二女儿出生。在刑前给妻子忻玉瑛的绝笔信里，王孝和写道：“但愿你分娩顺利！未来的孩子就唤他叫佩民。”女儿叫“民”，王孝和的牺牲，是为让女儿长大后能过上好日子的牺牲，是为人民争取利益、盼着人民过上好日子的牺牲。

    这，就是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信仰，就是他“信仰的微笑”——死是为信仰而死，无悔无憾；笑是死得其所，痛哉壮哉。中国共产党早期著名的领导人恽代英有言，理想信念是光明之灯，是一个“有力量的东西”，能让人愿牺牲一切为之奋斗。

    1946年3月，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访问延安，他的随行记者这样描述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中枢：在延安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人民”。艰苦卓绝的革命战争年代，我党我军长期处于弱势地位，但一次次化险为夷、赢得胜利，根本原因就在于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拥护和支持；而人民群众之所以拥护和支持，就在于我们党是为人民谋利益、求幸福的。

    “以人民为中心”是中国共产党安身立命、发展壮大的一条重要历史经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正是吸引王孝和那样的有志青年，舍生忘死踏上“信仰征途”的主要原因。1944年9月8日，在张思德同志追悼会上，毛泽东发表《为人民服务》的演讲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作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

    既然为人民服务是自己的信仰，既然是为人民利益而死，既然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那么，有信仰如王孝和者，不得不面对死亡时，何惧之有，微笑何难！

    读史是为了明理，明理是为了资治。刘伯承曾说，“老百姓不是命里注定要跟我们走的”，24岁的王孝和面对死亡时面带“信仰的微笑”，警示并告诉我们，就算我们党走过了一百年，有了9000多万名党员，依然要牢牢铭记并忠实践行初心和信仰——人民才是我们的江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才能持久赢得人民的拥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