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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4月2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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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前宁波人如何谋划城市振兴


1840年代来华西人绘制的宁波城北门景象(大英图书馆藏)。

1900年船驶离前宁波码头的繁忙景象(美国国会图书馆藏)。

已知首张宁波城航拍影像(1929年)。

民国初年宁波城地图,从中可见城墙切断了“老城”与周边繁荣商业区块的联系,客观上限制了城市空间的向好拓展。

1910年《图画日报》发表的童爱楼风物画《宁波江北岸》。此画主体描绘了甬江两岸古城与洋人居留地“一桥相连”的独特城市景观——象征着古代宁波与近代宁波的城市守望。

1930年《道路月刊》刊载的宁波公园路改造前后对比图。

1936年上海《文化建设》月刊配发新旧灵桥对比图,感叹“并列可知现代建筑之进步”。

    2021年,宁波迎来三江口城址落成1200年。1200年间,枕江滨海的宁波城于空间营构、内涵塑造上均颇有成就,以“区域中心、东亚都会”的形象矗立四明大地。宁波城市之所以能跨越千载而经久不衰,其奥妙首先在于代代宁波人对城市发展始终抱以“守正创新”的开放态度,以“城变”迎接时代变化,凭思想空间的延拓赢得城市空间的振兴。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后,宁波遭遇“亘古未有之变局”,宁波城走向何方成为那个时代宁波发展的重要议题。围绕这个目标,近代宁波与心系宁波的社会各界人士踊跃建言,掀起了持续数十载、牵涉各方各面的“振兴宁波城市”思潮。

    

    近代宁波的城市振兴思潮,深植于宁波人发自肺腑的文化自信——吾乡天赐福地,此城大可有为。1947年,中国人文地理学重要奠基人、乡贤张其昀先生对故土盛赞道:“宁波人真可说是‘海之骄子’……一方富于大陆雄伟之精神,一方又富于海国超迈之意量!”陆海之间、南北之间、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宁波城市文明,令不少近代宁波人由衷地热爱家乡。1934年2月25日,镇海籍著名作家周劭自上海回甬,游历了宁波城。在当天记下的随笔里,这位旅沪宁波文人对宁波都市发展赞不绝口,热血沸腾地写道:“这便是‘准上海’!倘然你是故乡人到这儿来逛,正恰似他们,宁波人到上海去一样,同样地会感到都市文明的奇特!”周劭不光视宁波为近代“远东最大城市”——上海的“准”翻版,更把宁波列为体验“都市文明”的理想田野,足见宁波城在他心里的千钧重量。

    

    热爱故乡,乃人之常情。近代宁波的城市振兴思潮,其实缘于爱乡贤达对城市发展结构性危机的洞见与忧患。

    1924年,陈布雷在《宁波周报》上与镇海籍著名出版家张静庐,以及后来创办《四明日报》的汪北平商榷“改造宁波之先决问题”。陈布雷清醒地意识到,在当时“宁波帮”商业发达的光芒下,宁波城市发展仍存在教育缺位、城乡人口失衡、地方特色产业萎靡等严重社会短板。为此,陈布雷呼吁宁波城市规划要统合更多非商业内容,“谋宁波之健全发达,俾适合生存于现代社会。”陈氏所言绝非危言耸听,近代宁波文化教育与城市经济地位的不匹配,一直困扰着宁波城市振兴大业。直至1947年,《浙江记者》的杂志编辑还严肃批评“宁波虽是浙东属一属二的城市,但文化事业确是落后的地方。”

    1929年,奉化籍地理学者顾礼宁在《宁波都市之概观》一文内历数了宁波城市发展的诸种不利因素,认为山海交夹的自然地理条件以及上海繁荣的人文地理牵制,使宁波进出口商贸、制造业等方面处于被动位置。但顾礼宁在文末特别强调,地理环境限制并不意味着宁波发展前路迷茫,他号召同乡转危为机,使宁波城市逆势上扬:“怎样去充分利用环境,以求发展宁波都市,这是宁波人应共同努力的。”知难而进的品格赋予近代宁波城市振兴以方向、勇气,为近代宁波城市发展自“思变”迈入“质变”开辟了前途。

    

    近代宁波城市振兴思潮,大多脱胎于向上海这座“亲戚”城的学习借鉴。相关实践也是近代“宁波帮”调动上海优势资源反哺故园发展的爱乡情怀结晶。

    1924年,宁波籍近代上海新闻界闻人童爱楼于《宁波周报》刊出政论《振兴宁波市面之计画》,以上海为参照对象,考察了宁波城“老树着花”(重获新生)的机遇与挑战:“宁波亦为五口通商之一,本属浙省名城、南洋巨埠。其初是邦人士,多固步自封,习成旧俗。凡上海所通行大得振兴市面、利益群生之各事,多不仿而行之,熟视上海继长增高,而宁波终无咫尺之展布也。宁波失业之人反群赴上海谋毫末之利,而弃掷故乡大可为之地。”同年,童爱楼又在《改良宁波市政之管见》一文中再次强调宁波城市蜕变应充分参考上海样本:上海繁荣“无他奇策,不过马路广阔、电灯明亮、饮料清洁、交通便利而已……方悟改造宁波亦属不难之事也。”

    1947年元旦,著名实业家、长期投身宁波城市保护与发展事业的陈如馨,在《时事公报》上发表了《建设新宁波刍议》。《刍议》面向旅沪“宁波帮”,动员“七邑旅沪同乡中财政家、实业家、教育家、科学家”组织成立“宁波建设协会”,积极指导并联络各方资源以支持宁波城市改良。同年3月,时任宁波旅沪同乡会坐办的应斐章在当期《宁波旅沪同乡会会刊》头版撰文应和陈氏倡议,提出“宁波地方,诚如陈先生所言,具有世界都市之条件。利用先天条件,奋力加以经营,陈先生理想中之文化城、工商区、名胜地必有实现之日……建设故乡,以事业言,必获辉煌成果;以声誉言,必且震惊世界。”

    

    近代“宁波帮”人士支持宁波城市振兴的思潮,也曾缔造了若干宁波城市规划的有益实践。譬如被誉为“中国奥运之父”的奉化籍近代中国外交家王正廷,1947年4月携妻子回甬扫墓。在与宁波士绅餐叙时,王正廷畅谈了几点可操作性极强的建设家乡提议:“整理东钱湖名胜、修建新江大桥、筹设自来水厂”;同年10月,陈如馨与数位上海“宁波帮”友人一道回乡探访。经过几天观察,陈在返沪后以《谈谈宁波的市政》为题致函《时事公报》,提出五点求真务实的“整顿市容意见”:修理人行道;整饬市房;在檐口未装水溜者,应即配置;行道树应加以保护;改装日光灯。

    可以说正是近代宁波城市振兴思潮,在多个关键时机充分激励了“宁波帮”动员起来建设宁波,成就了近代中国城市史的一段段佳话。

    

    

    打破城墙束缚,变“城池”为“城市”,是近代宁波一场规模浩大、历时较久的近代化工程。

    早在1913年2月,宁波城西门的居民就因此处月城内垃圾废瓦高 堆,人居环境恶化,请求政府拆除早已坍圮一半的城西雉堞,整饬老城沿乱象。《新闻报》编辑将此次动议形容为宁波“拆城之先声”。此后,拆除宁波城墙以促进现代城市空间营建的呼声日益高涨。1923年,鄞县市政筹备处在呈递上级的报告中称:“市政范围至阔且大,原非限于拆城筑路,而拆城筑路实为最急。”于是在1920年至1931年间,宁波老城四合的城墙被陆续拆除,古砖旧石或列入“千晋斋”收藏,或转为华美医院、城内道路等新修公共设施的原材料,蜕变为宁波城新生的一个个分子。

    在近代宁波变“城池”为“城市”的进程间,拆城与筑路存在一定的因果关系——从交通近代化角度看,拆除城墙首先是为了便利城市道路。因而,当捆绑宁波城市空间近代化手脚的城墙渐次倒下,如何修筑符合近代都会想象的城市道路,便成为宁波城市振兴思潮的一道“时代考题”。对此,近代宁波人集思广益,寻找路与城共进共荣的科学方案:1928年,童爱楼为《宁波市政月刊》撰写了《振兴宁波全市计划》评议,文章开宗明义指出:“欲全市兴盛,以交通便利为第一着。”随后又展开谈到“本城马路次第兴筑,且积极进行,不遗余力,然而马路必须路旁高墙尽改店屋以辅助之,则顿成繁盛气象”——这就要求新宁波的城市道路不但要“通”,并且要“旺”,在疏通人物流的同时增益城市商业氛围,形构“路路通,处处店”的近代化繁华大都市景象。

    

    由此,宁波城市的范围彻底突破三江口古城的刻板限定,走上了随发展要素自由生长的正确道路。1928年的《宁波市暂行条例》,明确宁波“行政区域”(城市范围)是“鄞县城厢及江北之全部,北沿姚江,东北至慈镇桥,延至甬江北岸孔浦。甬江南岸由余邑迄,东至镇东桥,东南至白鹤桥,南至段塘市,西望望春桥”,完全突破了前近代“宁波城”空间意象的城墙边界。

    在此基础上,修筑宁波老城边际外的城市公路也被纳入全新市政安排。上世纪30年代,鄞县建设委员会组织筹划了“鄞县县道”项目。委员会筹划的鄞县道路编组方案为:“四乡客货,悉以宁波市为集中地点,而县政府亦设于市区,故当以宁波市为鄞县县道之中心,由此辐射于东南西之乡,作为干线。各干线间连以支线,则如网在网。”由此,“后城墙时代”规划者眼中宁波城市的空间发展跨过了城墙,跳脱三江口固有城市区向旧时乡郊“要地”,由此向空间意义上的大都市迈进。

    

    近代宁波城市振兴思潮,既对宁波城市经济发展寄予厚望,也前瞻地讨论了宁波城市除经济外诸事业多位一体进步的历史可能。1925年,张其昀发表在《史地学报》的《宁波建设省会之希望》胪列了宁波都市发展的“经济中心”“交通中心”显著优势,亦着重强调宁波的“文化中心”地位,就此举证“浙东学术”“宁波商人”“乡治主义”“民族主义”等四项甬上文化亮点。五年后,陈邦济撰文探讨了“全市土地之设计”(宁波城市规划),全面评议了宁波城市住宅区、行政区、工商业区空间布局的既有问题,也贡献了若干改进方案。陈氏方案设定的宁波城土地利用新模式以“住宅扩散,行政集中,工商择优”为主导方针——在民生方面扩充城市外住宅地面积,不至“将来人口增加,更无插足之地”;在行政方面把临时安置在各处的市府机关集中到中心区办公,避免“交通上与时间上妨碍行政”;在工商业方面践行“前港后厂”的工商业组合发展模式,使甬江、奉化江两岸的宁波城边沿焕新为发达近代工业聚集地、重要商贸流转地。陈邦济对宁波城市发展的思考,兼及百姓民生、社会治理、经济发展,体现了宁波人对家乡由“经济大市”升级为“大都会”的渴望。

    

    百年前,宁波前辈为城市振兴殚精竭虑,为宁波城市全面繁荣注入了智慧。近代宁波城市振兴思潮引领宁波稳度暗潮汹涌的历史转换期,傲居近代中国东南沿海都市榜单前列,成就了宁波8000年文明史、三江口1200年建城史上的一段夺目辉煌。

    近代宁波城市振兴思潮,无疑是今日宁波打造“现代化滨海大都市”蓝图的直观历史经验。同样,近代宁波城市振兴思潮囊括的“爱乡奉献”“知难而进”“择优而从”“均衡理性”精神,亦当为新时代宁波城市理想继承。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宁波必将续写近代城市振兴的佳话,缔造更宏伟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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