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半个多月前，朋友圈里的几个微商已经在推销豆沙粽、碱水粽、猪肉粽等各色粽子，我心想着父亲菜地边的端午草应该长得郁郁葱葱了。

    周末回家，放下行李先去看庄稼地。父亲的菜地在池塘边，上游有两条溪流汇集到池塘里，其中一条细流从菜地的石头墙边流过，自然形成一条水沟。几年前，父亲从东山脚下的溪坑里挖来几株菖蒲，种在泥沟里，再在沟边种一畦蕲艾。菖蒲和蕲艾都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很容易栽培，几乎无需打理就能欣欣向荣。父亲有时候在给蔬菜施肥时，顺手给菖蒲和艾草撒点肥料，那草就长得更加茂盛了。菖蒲是水生植物，它的根系很发达，一株菖蒲次年就能生发出一大片，几年下来，L形的石头墙边长出了L形的碧绿青葱的菖蒲墙，艾草的繁殖能力也很强，并且一年可以割好几茬。

    记忆中，我的青少年时代不作兴在端午节挂艾草菖蒲，但这两种草我还是认识的。那时候家里养了兔子、山羊和母猪，我一放学就去割草，因此认得很多野草，兔子爱吃什么山羊爱吃什么猪仔爱吃什么，了然于胸，我还认识几种草药，采来后晒干卖给收购站，挣几毛酱油钱。有一回，我发现山羊很喜欢吃一种长在溪坑边的、有淡淡芳香的、叶子像剑一样长长的草，这就割了一些来，父亲告诉我这种草叫菖蒲。艾草我从小就认识，因为这种草不仅山羊和兔子爱吃，我们人也爱吃。每年清明节，母亲会用它的嫩叶做青团。艾草还能驱蚊，到了夏天，我们小孩子会到山上去割一些艾草来，摊在太阳底下晒，晒干后，扎成一把一把的，夏夜乘凉时点一把，蚊子就躲得远远的了。

    记不得从哪一年开始，端午节挂菖蒲艾草的习俗又重新风行。

    父亲做了一辈子农民，商业意识不强。大概三年前，他在端午节前一天才把艾草和菖蒲拔来，按照一株菖蒲两株艾草的比例，连夜扎了八十多把，次日清晨拿到菜场去卖，没有全部卖光，节日一过，剩下的草就分文不值了。去年，他提前三天拔艾草菖蒲，第一天拔得不多，去试探市场，都卖光了。父亲说，那天菜场里包括他在内有三个人在卖端午草，其中一个是山外的生意人，那人从洞桥镇批发端午草来，运到樟村卖。父亲的端午草价格定得很低，开始卖两元一把，快收摊时只卖一元一把。那生意人当天下午就上门来问我父亲，地里还有多少？他愿意包销。父亲很高兴，当天就把地里的菖蒲艾草全都拔来，一元一把卖给他，他用同样的方法收购了另一个村民的端午草。端午节那天，菜场里就只有他独家经营了，价格定在三元一把，全部卖完。小小的一把端午草里也蕴藏着深奥的经济学。这一年来，父亲好几次讲起去年卖端午草的故事，感叹说，那人真会做生意。

    今年芒种那天，离端午节还有些时日，我一时兴起想拍个端午草的短视频，父亲说，现在拔菖蒲艾草还早，拿到菜场里去卖没人要的。他说归说，为了配合我拍摄，还是拔了几株，一边拔一边问：“够了么？”我知道他舍不得，但还是坚持叫他多拔几株。父亲挑选了十多株长势最旺盛的菖蒲和艾草，都有一米多高，拿回家叫母亲扎成一束束，让我拍个够。

    我把制作好的短视频发到朋友圈里，亲朋好友纷纷点赞，父亲看了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