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峰            

    文字是有气息的，每个作家的文字气息都不一样。我喜欢刘从进文字的气息，在阅读过程中，常让我愉悦，并从中获益匪浅。

    散文集《乡土平静》共分三卷，分别是《浮世 暖》《岁月 静》《夜光 瘦》。读完这本书，让人的心情变得沉重，沉重过后，觉得要感谢刘从进老师，他为消失的村庄留下了照片，为消失的个体命运留下了生活的痕迹。

    刘从进是三门人，三门邻近宁波，生活风俗类似，阅读时有代入感，脑海里会涌现出宁波一些消失或即将消失的村庄的影子。过去踏青的时候，经常接近这样的村庄，断壁残垣，人去楼空，野草成了主人。

    在《东屏古村》中，作者写道：“遗忘与衰败没有给这里带来不安，反而构成了一份坚固的安宁。古村有一个苦涩的信念，那就是日子还是旧的好，对老人们来说，最好的莫过于躺在老屋的太阳下享受这样长且慢的时间。”是的，“在冬闲的大地上，一溜儿全是晒太阳的人。老人们负日而坐，身子一软，往事与苦难脱壳而去。”“时间的掌纹爬满了黑夜里的每一个角落，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夜，呼吸和皮肤都在慢慢复苏。”这样的句子不时跳出来，与你相遇并且对话，正是一直想表达而未表达的东西。

    作者在行走的过程中，忠实地记录了这个时代乡村发生的变化。偌大的村庄现只居住着一个或两个上年纪的老人，他们故土难离。哪个老人不是一本书？年轻时所经历的苦难，到年老的时候，随口说出举重若轻，像是说着别人的事。看，在《岗后村老伯》中，85岁的老伯中风独居，老伴七八年前去世了，他们生养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做木匠，造房子时从楼上掉下来死了。小儿子出车祸。二儿子找了外地女人，留下女儿跑了。大女儿嫁了赌鬼，治服后过上幸福生活。二女儿嫁人，生下一儿一女，丈夫得病死了，二婚生下儿子，丈夫出轨扔下她。养大儿女后，苦尽甘来。小女儿婚后三年没怀孕，离婚后再嫁人生下孩子，生活得还不错。生活的伤痛在老伯脸上消失殆尽，他只认眼前的安定。如今女儿隔一周来一次，洗衣送菜，二儿子则抽空回家跟他住一段时间。

    在中国，这样的老人有很多，他们住在乡村破败的房子里，乐观地生活着。他们是传统意义上的末代农民，是乡村大地上最后的活文物。

    在乡村加速消亡的过程中，不止是村庄，连动物的野性也在渐渐丢失。在《村野动物志》里，作者写道：蛇进屋会带来好运，不能打；鸭饿了会吃自己下的蛋；老鼠会在夜里表演口技；羊中了猎人的埋伏断了一条腿，伤后又找到家；在山里能捡到野猪脚，那是中埋伏的野猪为了保命而咬断的；只要在田野上放置蜂筒，蜜蜂自己会来产蜜……读到这里，忧伤漫过心间，这样的情景，我们这一代还能回忆联想一下。如讲给下一代，他们只能当传奇一样来听了。农耕时代，人与动物相处的逸事掉进了时光的洞里。

    鲁迅文学奖得主陆春祥在本书的评语中写道：“暖暖的浮世，细瘦的炊烟，静夜的村庄，营造了有些孤独却又无比真切的现实乡村世界，宛如一个长长的空镜头，空寂无声，深水潜流，祥和中充满了诗意的想象。”

    乡村，曾经是我们的情感寓所，住着我们绵长浓烈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