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颐 挚爱小王子的人,请做我的同伴。如果你爱小王子,我们就多了一些联结。就像狐狸说的,从此看到麦浪,我就会想起你。 当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驾驶飞机,俯视麦浪起伏的大地时,他会想起谁呢?据说,圣埃克苏佩里会在飞行时发呆。最后一次飞行时,他的灵魂是否因为发呆而出窍了呢?于是,他挣脱了肉身,游弋于天地之间。 普利策奖得主斯泰西·希夫擅长写传记,在《小王子的星辰与玫瑰:圣埃克苏佩里传》的后记里,希夫谈及圣埃克苏佩里百年诞辰之际掀起的打捞热潮,颇不以为然。那些锈迹斑斑的金属对圣埃克苏佩里之谜会有怎样的影响呢?在那些所谓的“证据”里寻找,或许是一种无意识的冒犯。圣埃克苏佩里的身影变得越发模糊,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赤贫贵族,这个词语巧妙地概括了圣埃克苏佩里出生时的困境。20世纪初叶,这批法国年轻人的精神和气质烙印着某些古老的传统,而现实的情况又给他们迎头痛击。面对茫茫不可知的未来,他们拥有的机会并不太多,他们要怎样牢牢抓住不多的机会呢? 圣埃克苏佩里必须证明,他有资格成为好的飞行员,这是一个在当时来说相当时髦又能提供稳定收入的职业。这项高风险的职业让他收获无数崇拜者的目光,他有时候不怎么守规矩,像个鲁莽的爱逞能的小孩,而有时候他要担起开辟航路的责任,见证并参与了空中邮航的早期发展。他保持着他那洁净、有些落伍的贵族品位,这也是他的生活方式,是他整个价值体系的重要支撑,是构成他这个人的很大的一部分。 圣埃克苏佩里的人生书写,在天空开始,然后才落在纸上。没有了写作,圣埃克苏佩里或许可以用其他弥补缺失,而如果没有了飞行,肯定不会有那些作品,没有那些纯粹忧伤带着稚气又有生活哲理的文字,没有《夜航》,没有《要塞》,没有《风沙星辰》,也没有《小王子》。这孤独的一趟趟飞行,何以慰风尘?唯有写作。写作与飞行,是他的双翼。 圣埃克苏佩里融入了飞行,飞行于他,是生命。希夫写道,圣埃克苏佩里渐渐生出了他的作品赖以存在的那些想法:责任的重要性,由责任而起的友谊,内在生命的优先性。飞行给圣埃克苏佩里提供了一个认识世界也认识自我的视角。从高空看下去的景物,与站在地面上看,是如此不同。当降落到异域之后,他的遭遇,他从别处听得的故事,也将为他的阅历、他的思想不断添加新的成分。 圣埃克苏佩里有点笨拙,无法自如地处理人际关系,特别是爱情和婚姻。传记里有一句比喻很形象:“他是一个复杂的人,却喜欢简单的爱;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一朵雏菊,却娶了一朵兰花。”爱是人生的大命题,《小王子》里有很多爱的领悟,未必完美,但很真实。小王子对玫瑰的态度,有点大男子主义,他纵容她的娇柔,把她放置在受保护的弱者地位。他之所以爱玫瑰,初衷是以为她是独一无二的。在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玫瑰,谁都不是唯一,那么,爱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小王子活得极为孤独,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所以才那么重视童真。小王子看到,人们住在一颗颗孤星之上,做国王、做明星、做生意人,拥有权力、享受赞美、积聚财富,可惜转眼皆成空。酒鬼虚耗时光,地理学家固守无价值的永恒。就连尽忠职守的点灯人,也是不快乐的,他并不明白熄灯、点灯的意义,并不明白他所为何事。圣埃克苏佩里的生活和作品,具有某种天真又深刻的悖论,呈现了现代人共有的困惑。飞行与写作最大的相似之处是孤独,没有哪个作家能像圣埃克苏佩里那样,把飞行与写作如此紧密地结合。 “当我的朋友吧,我好孤独。”狐狸出现时,小王子说。狐狸教会了他爱的真谛,“驯服”是走出孤独、享受孤独的关键。在驯服里,人与人联结在了一起,没有什么是唯一的,因为我爱你,你就是世间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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