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乔家的儿女》海报

    车厘子

    托尔斯泰有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以国产影视剧来比照，前者使人想起上世纪90年代“出道即巅峰”的中国首部情景喜剧《我爱我家》，祖孙三代一大家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后者使人想到当下正热播的电视剧《乔家的儿女》。乔家本就不幸，五个儿女长大后又各有各的不幸。两部剧各自设置了鲜明的城市背景，《我爱我家》放在首都北京，自带京味贫嘴式的幽默，《乔家的儿女》放在古都南京，透着浓厚的市井气息。

    《红楼梦》里有一句判词“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明确指出贾家的衰败，始作俑者是宁国府家长贾敬。《乔家的儿女》中乔家之所以大不幸，负有主要责任的，似乎也应该是乔家的家长乔祖望。虽然从人物设置来看，《乔家的儿女》的主角是以大哥乔一成为首的儿女们，乔父只是配角，而乔母的角色一开场就被设定为因难产而死。从戏剧表演来说，乔父的扮演者刘钧，以个人的高超演技把乔祖望这个配角塑造得极其出彩，令观众恨得牙痒痒又挪不开眼睛。刘钧演的乔祖望，瘦高个，佝着背，歪着脸，眼泡虚肿，一口南京粗话，确乎形容猥琐，与其百事不管、只顾玩乐、自私无耻的“渣爹”本质极为贴合，用乔家邻居吴姨的话讲就是乔家儿女摊上了这么个“污糟爹”。

    前些年电视剧里大放异彩的父亲负面形象是“作爹”，从《乡村爱情故事》的谢广坤到《都挺好》的苏大强，人称“北有谢广坤、南有苏大强”。如今，《乔家的儿女》又为国产剧奉献了一个典型的“渣爹”形象。

    正因为有乔祖望这种极端不靠谱的老爹存在，《乔家的儿女》才顺理成章地牵出了乔家老大乔一成。乔一成“长兄如父”，成为乔家实际上的大家长，他事无巨细、大包大揽，为弟妹们的成长可谓操碎了心、磨破了嘴、累垮了身子。乔家的儿女们，确实也没一个省心的，尤其在婚姻感情方面，几乎“各有各的不幸”：大哥乔一成、二哥乔二强都经历了二婚，小妹乔四美最终也走向离异，老幺乔七七年纪轻轻就成了单亲爸爸，大妹乔三丽看似最幸福，嫁了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却连带有了个歇斯底里的恶婆婆，且飞来横祸，丈夫意外致残……生活就这样将一地鸡毛与狗血统统强加给这一家忠厚善良的兄弟姐妹们，用大哥的话说就是“各人有各人的泥潭”。观剧至此，如果引起共情的话，观众恐怕很容易产生压抑感，质疑戏剧冲突为何要如此集中设置，令人窒息。然而此剧的优处又在于，即便各自泥足深陷，乔家的儿女们仍始终不离不弃、守望相助，哪怕只看到一点向上的光明，依然会努力生活。

    常有人将生活比作汪洋，在变幻莫测的生活汪洋面前，个人显得极为渺小。台湾影视剧《汪洋中的一条船》中，身残志坚的青年郑丰喜奋斗不止，不幸因病早逝。路遥的经典小说《平凡的世界》，主人公孙少平不甘终老田间地头、一心实现阶层跃升。对普通人而言，郑丰喜式的人生经历固然励志，却过于悲惨；孙少平式的矢志不渝，立意太高，一般人又很难做到；反倒是乔家的儿女，所陷入的不是汪洋而是泥潭，他们根本没那么多雄心壮志，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走一步看一步，哭一天笑一天，他们更贴近现实中的大多数。

    《乔家的儿女》有原著文本，时代背景设置为1977年至2008年。为了表现这三四十年间的时代变迁，白宇、张晚意、毛晓彤、宋祖儿等外形青春靓丽的年轻演员，用各自对人物的理解和诠释，合力撑起了一部看似家长里短、平平无奇的当代家庭剧，在一众造型雷同、面无表情的仙侠剧、古装剧“霸屏”的局面下，竟然能杀出重围、赢得好评，可见现实主义题材的影视作品，始终具备强盛的生命力。而某种程度上，《乔家的儿女》与本文开头提到的《我爱我家》，互为镜像，完成了国产电视剧一种殊途同归的偶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