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鲁代熊召政做主题演讲 |
顾 玮 王伊婧 因公务原因,著名作家熊召政无法亲临论坛现场,他委托著名作家、诗人、散文家,湖北省作协副主席徐鲁,进行了题为《衣冠南渡与江南读书人》的主题演讲。 在演讲开始前,熊召政给主办方发来了一段视频,他说自己花了十几天时间,完成了《衣冠南渡与江南读书人》这份讲稿,分别从历史上的三次衣冠南渡,来述说江南是中国文化的集大成者,特别是明之后,江南文化达到高峰。 主题演讲从中原文化引入。中原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从夏、商、周到秦、汉,以及唐、宋、元、明乃至清朝,大多定都于中原。在秦岭、太行山和燕山山脉的两侧,以及有着众多支流的黄河中下游两岸,皆为中原的范畴,涵盖今天的陕西、山西、河北、河南、山东诸省。除了奠定江山社稷的中央政权,孕育中华文化思想内核的先秦诸子百家,也大多诞生于中原。古人说“得中原者得天下”,是因为这里人口稠密、人才辈出、交通发达、物产丰富,占据了中原,就取得了号令天下的绝对优势。 在历史上,中原不仅仅是一个地域概念,更是一个文化象征。从商代开始,在它的首都朝歌,就可以获得丰富的物质生活以及高级的精神享受。这是一片政治色彩非常浓郁的土地,圣贤们要么掌控了国家的权力,要么拥有了化育苍生的能力。 在中华大地上,还有没有另外的地方能与中原媲美呢?有!这个地方就是江南。在熊召政的记忆中,少时读唐诗,有两首诗读一遍就记住了,第一首是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第二首是杜牧的《江南春》:“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因为白居易《忆江南》表达的缱绻深情,我想到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想到了柳永的《望海潮》。无论是富春山居,还是钱塘江潮;无论是剡溪访友,还是枫桥夜泊,都令我心向往之。因为杜牧的《江南春》,我又想到了‘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李白,想到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陆游。南朝以及后来历朝建于江南的重要寺院,我差不多参访过了,无论是‘悲欣交集’的李叔同,还是‘僧衣葬我’的苏曼殊,都让我体会到了沉浸在晨钟暮鼓里的诗意。后来,又读到唐代韦庄的《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通过熊召政对历代诗人作品的梳理,不难发现,中原是读书人心中的“故国”,而江南则是他们念想的家园,或者更诗意一点说,江南是中国文人的梦,是他们心中温暖的乡愁。 熊召政指出,江南作为一个地理概念,有很大的伸缩性。从广义上讲,它是长江以南地区,但人们从心理上接受的则是狭义的江南。最为明显的江南概念始于唐贞观元年(627年),当时天下分为十道,其中有江南道,范围仅限于长江中下游,不包括今天的浙江,那个时候的苏杭一带属于浙江西道。如果回溯历史可以发现,行政区划的江南、地理范围的江南、文人心中的江南,这三者不尽相同。“我心目中的江南是文化范畴的江南,同一种文化的根脉,同一种人性的历史,注定了文化的唯一性和特殊性。” 江南在5000年的中国历史上是气候最好的地区,不是没有灾难,而是没有经历过那种灭顶之灾,四季分明,冬有雪、夏有雨,气温最高也是雨水最为充沛的季节,日照和雨水保证农作物茁壮成长。“苏湖熟,天下足”,从宋朝起,“国家根本仰给东南”,此后江南一直是国家的经济中心。温和的气候,充足的水源,宽阔的平原,绵延的丘陵,使江南成为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区之一,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江南的人口在不断增加,中原的战乱,也往往给江南带来繁荣的福祉。 宁波人熟悉的历史名词、也就是演讲主题中的题眼,是“衣冠南渡”。对于江南来说,它意味着文化的升华、人口的红利。这个词出于唐代史学家刘知己《史通·邑里篇》,原指西晋末年天下大乱,大批中原士族随着晋王室背井离乡,迁徙到江南居住。此后,这个词语成为熟典,专指为躲避战乱的中央政权在中原无法坚持而搬迁到江南,随行有大量 的官僚及贵族。 在中国历史上,大规模的衣冠南渡,一共发生过三次。第一次是西晋末年的“永嘉之乱”,第二次是唐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第三次是导致北宋崩溃的“靖康之乱”。这三次衣冠南渡,前后相隔800余年。政权及士庶的大规模南移,使中国的经济中心最终也从中原地区转移到了江南地区。 在南北朝时期,中国形成了两个中心。在北朝,以儒家为主、道家为辅的中原文化,遭遇了空前的挑战,留在中原的士族为求生存,不得不放下身段,与统治者小心翼翼地沟通和交涉。优雅的君子变成了难民,中原的士族几乎消失殆尽。但这个时期的南朝,皇帝多是汉人,在中原遭到摧残的汉文化,反而在江南得到了很好的保存、传承和蓬勃发展。“我们今天说的中华文化,是中华大地上所有民族共同创造的文化,但无可否认,中华文化的主干是汉文化,它最初的摇篮在中原,衣冠南渡以后,江南沉积了汉文化的根脉。如果说中原是汉文化的原乡,江南则是汉文化的第二故乡。”这是熊召政的观点。 南北朝时期是佛教进入中国的第一次高峰,所不同的是,北朝佛教更多保留了印度佛教的特点,南朝佛教不再存在于山野,更多的进入了城市。中原和江南两地的统治者,接受佛教表现出不同的特点,北朝更多的是选择了继承,南朝更多的是选择了创新。 800年的衣冠南渡让江南成为第二个文化高地,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文人的政治情结在中原,文化情结却在江南。这一点在南宋时期表现得尤为突出。比如,出生于越州山阴的南宋大诗人陆游,1岁时,北宋灭亡了,第三次衣冠南渡贯穿了陆游整个的童年和青年时代。因为宋金南北分治,陆游一生没有去过中原,85岁去世那年,写下了著名的绝笔诗《示儿》。比陆游晚生了129年的赵孟頫,是宋太祖赵匡胤的第11世孙,早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吴兴人。真正让他体会到亡国之痛的是南宋的灭亡。这位名垂千古的大艺术家,反省自己的家国之恨,写了一首《岳鄂王墓》,中间两句是: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熊召政认为,他们对于中原,都有着绕不开挥不去的乡愁,这个“乡愁”既联系着个人的命运,更附着于社稷。 皇帝级的江南文人,非南唐后主李煜莫属了。当了俘虏的李煜,被押解到汴京。北地的奢华又怎能与南地的胭脂相比?深沉的去国怀乡之痛,让李煜写下了好多脍炙人口的佳作,《虞美人》是他生命中最后一首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南宋之后,政治中心的南移,以及经济的高速发展,使江南文化成为中华文化中最为炫目的彩霞。南北朝时期应运而生的佛教信仰,以及南渡君臣带来的中原的风雅,是江南文化蓬勃发展的两大支柱。江南仿佛是一片温润的田野,吸纳着来自不同区域、不同族群的文化雨露。在熊召政看来,“第一次衣冠南渡之后,江南在学习中博采众长。而第三次南渡之后,江南文化不断丰富、超越。一座又一座新的文化圣殿建立起来,它们首先是寺庙,然后是书院,是道观,是茶楼,是秦淮河两岸的瓦肆勾栏,是西湖岸边的画舫和红馆,是绍兴的山阴道,是苏州的香雪海,是扬州的平山堂,是宁波的天一阁。” 说到宁波天一阁,绕不开它的创建者范钦。范钦一生好读书,从博览群书到收藏群书,直到创建天一阁。范钦的藏书选择,一是“厚今薄古”,二是当代史志为收藏重点。在江南读书人或者说江南文人这个群体中,范钦的贡献是独特而杰出的。他热衷于收藏当代文人的著作、史事文集,这是何等的远见卓识。“他是收藏中国文化的一个高峰,收藏江南历史的一片星空。”熊召政认为,范钦家境殷实,却没有把金钱传给子孙,而是修建了千古不朽的天一阁。书香中可以看到人格美,也可以看到家国情怀和社会美。“这与如今正在探索的‘在共同富裕中实现精神富有,在现代化先行中实现文化先行’的道路,是一脉相承的。只要天一阁的书香在,这绿水青山中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处乡村,有书香滋润,江南的锦绣就会永远存在!” (照片由天一阁博物院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