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从彦            

    《十二月十日》是乔治·桑德斯最为重要和精彩的小说集。这本故事集引入悬疑、科幻、荒诞等各种元素，但优雅、幽暗、真挚、风趣的文字，着实让故事中的人物活灵活现。本书讲述了十个关于爱情、理想、生存和死亡的怪诞故事，别样的黑色幽默，让正经之事字字见血。同时，作者在审视人性深处暗藏懦弱与傲慢的同时，也照亮了弥足珍贵的希望。

    短篇小说算得上是美国文学皇冠上的一颗珍珠，爱伦·坡、菲兹杰拉德、海明威等人皆以短篇小说起家且取得辉煌的文学成就。作为2017年布克奖得主的乔治·桑德斯，一方面延续了前辈们的优良传统，一方面又以鲜明的特色让世人记住了自己。一篇《十二月十日》，更是证明他是当代最具颠覆性、最幽默风趣、最震撼人心的作家之一。

    《十二月十日》讲述的是一个关于生命救赎的故事。主人公埃贝尔是一位病危患者，因为不想成为家人的累赘，加之内心的极度绝望，他决定以死来寻求解脱。小男孩罗宾意外看见埃贝尔丢下的外套，误以为是其不小心落下的，于是他急匆匆穿过结冰的池塘想物归原主，然而冰层意外破裂，热心的罗宾不幸掉进冰冷的水中。突然间，埃贝尔不再是绝望的代名词，而是希望的真英雄，他纵身跳入冰窟里救出罗宾。被救的罗宾立即奔回家里叫来母亲，将快要冻死的埃贝尔救回温暖的家中。作品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咀嚼后再回味，就会惊奇地发现埃贝尔的自杀赴死其实复杂得不可思议。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面对疾病，特别是绝症，逃离是本能。可是直面创伤，却是一场无比漫长的煎熬之旅。若是能从绝望中寻找希望，那救赎的历程简直就是人性的奇迹。因此，这个故事也可以被看作是作者对老年病人这一弱势群体的深厚人文关怀。更有意思的是，十二月十日为世界人权日——人有死的权利，人有生的权利，人更有好好活的权利。在故事结尾处，埃贝尔苏醒过来，一边安慰吓坏了的罗宾，一边惊喜地见到了不知怎么找来的妻子莫莉。故事的意义，在这种美好中又走向了更深处——在不可逆的“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面前，人可以创造令时代疯狂的奇迹。

    这样的兴奋，还表现在乔治·桑德斯创作的另一篇小说《逃离蜘蛛头》中。他将人物安排在新型药物的实验室里，那些被动接受实验的人，是可以被科学家控制情绪的。“这药的威力强大，是神药啊！亘古的密码被我们破解了。这种重写游戏规则的发明太神奇了。有人有心病，谈不成恋爱？现在，他或者她都有救了，我们可以让他们谈成；有人爱得太深？或是爱上的对象被监护人认为不是适合的人选？我们可以让那态度直接消失；有人为真情所苦？我们会介入，或者，他或她的监护人会介入：忧愁一扫而空。在控制感情的能力上，可以说，所有人再也不会随波逐流了。”这，简直创造了一个全新的科幻逻辑，令人匪夷所思。但是转念一想，世间的复杂与简单不正如此吗？“想象力和对凡庸事物上荒诞斑点的超级洞察力，正是乔治·桑德斯的厉害之处。”阅读他的故事，确实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因为里面没有我们预想的传统韵味，更多的是一种反常的超现实——“阴暗的有趣”，当然在透视黑暗与癫狂中，渗透出一种毒辣的幽默。

    好的小说家，其实就是一个优秀的寓言家。桑德斯非常擅长创作现代寓言故事：21世纪的世俗经验，为他提供了无穷的写作素材；支离破碎的故事情节，让他去思考故事的整体结构；漫无条理的感官信息，令他可以用十足的荒诞感去胡编乱造。虽然在现实和荒诞交错的灰色地带，人性总会给出出其不意的答案，但桑德斯从不曾用说教来强迫读者思考我们的世界如何失控。他用奥威尔式的警告，展现美国后资本主义的光怪陆离，提醒世人继续坚守个人的独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