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赤斌 《从文人之文到学者之文》是陈平原给北大中文系研究生讲课的专题课件,后整理汇集而成此书,是他研究明清散文的一部分。书中提到了李贽、陈继儒、袁宏道、张岱、黄宗羲、顾炎武、全祖望、姚鼐、汪中等9位散文名家。他认为晚明小品,是“文人之文”,独抒性灵,轻巧而倩丽;清代散文是“学者之文”,注重典制,朴实而大气。 李贽生于福建泉州,是个矛盾的人。他当过官,又弃官。他是继承者,继承了王阳明的心学,又是革新派和叛逆者,妄议儒家圣贤和时政,被认为是妖言惑众,引来杀身之祸。后被诬下狱,自刎于狱中,可叹。他的直气劲节、快意恩仇,令人佩服,但不可学。其行文率性而为,天真烂漫,是性情中人。 陈继儒是上海松江人,他很清醒,坚持隐而不仕,不求功名,但关怀地方,有艺在身,自成事业。他能获得世人的普遍欢迎,有其过人之处。他讲究生活品质,活到了80岁。他凭一技之长,靠编书、印书而生活,是个有商人思维的文人,做到了名利双收。他的文章原创性不强,“有名句,无名篇”。我读过他的《小窗幽记》,文辞很好,每一句都很漂亮,也能给人一些启示,但看过后印象不深,最出名的就是那句“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袁宏道是湖北公安人,是公安派的领军人物,提出了“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性灵说。他也矛盾,在入世当官和隐世辞官之间不断犹豫徘徊。他的得名缘于文章新奇妙绝,而不是思想深刻。 书中的浙江人有三个。作者对张岱很推崇,认为是“明文第一”,我也最喜欢张岱。他是绍兴人,经历过国破家亡,有怀旧情结,繁华梦破,晚年长寻。他的《自为墓志铭》,矛盾且自嘲,以苍凉做底。他追思的多是以前的日常生活,有感情,有雅趣,他没有因为现实生活的无奈,而去美化往事。他看透世事,故通达洒脱,不偏执不孤傲。享年92岁,所以著作多,其中《陶庵梦忆》,我认真研读过。他的文章,平淡和奢靡交织,寻梦和忏悔并存,有真性情。 黄宗羲是余姚人,血性男儿,一往情深,有大格局大气象。因为行走在生与死之间,他把生命、性情、学问融为一体,文字恰到好处。其文章有姿态,有风韵,有学识,懂人情,在易代之际有赤子之心。黄宗羲长寿,享年85岁。 全祖望的名气不大,却是经史文皆通的全才,承接黄宗羲和万斯同,创建了浙东学派。浙东学派反对空言著书,主张经世致用,做学问要“百尺楼台,实从地起”,有凝重厚实的史学风格。他也不愿做官,晚年致力于乡邦文献的收集和整理。他是负气带性的隐者,不是生活的强者。他的文章格局大、气象大,但芜杂、不精致,不是“江南之文”。看了其文让人激动,但失于冷静。 顾炎武是苏州人,以游为隐,是有学问的革命家、有政治抱负的大学者。他参与过抗清斗争,曾血战苏州和昆山。后游走四方,进行田野考古。他有气节,坚持不做清朝的官。他的文章,不求华美,长在“博美于文,敛华就实”。他很理性,干净利落,很少感情用事。 桐城派的主将姚鼐是安徽桐城人,科举之路很顺畅,33岁就中了进士。成为四库全书馆的纂修官后,前途一片光明,第二年他却辞官,南下教书,脱离了官场,颇有勇气。他所在的桐城派,贯穿了整个清代,影响巨大。他的文章有审美情趣,但清新有余,奇崛不足。优点在于实用性强,具有操作性,可教学,可复制。 汪中是江苏扬州人,属于扬州学派。他少时父亡,靠母亲干杂活养家。无以学,到书店当学徒,“助书贾鬻书于市”,而“遍读经史百家”,自学成为绝无仅有的大学者。他对母亲至孝,对朋友无私帮助,但以才华自负,睥睨当世文人。后来他去做幕僚,才情大,却地位卑,故心有不平,才活了50岁。 陈平原在书中强调读书时的个人体会、研究中的问题意识,在夹叙夹议中进行文本分析和为文为人的点评。作为“讲坛”丛书之一,本书保留了原先的闲文与穿插,兼顾了学术性和可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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