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潇涵            

    南宋叶梦得在《避暑录话》中有一名言：“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永词。”这话用在民国时期的张恨水与当代的金庸身上也同样合适。

    一位笔名叫“六神磊磊”的作者，自2013年开设微信公众号专栏“六神磊磊读金庸”后，因其视角独特、观点新颖、论证有力，让“金学”领域出现令人耳目一新的风姿。“六神磊磊”保持着笔耕不辍的状态，时时更新，让金庸15部武侠小说以全新的视角重回人们眼前，因而得到广泛而持续的追捧。近日，作者将8年来的专栏文章精选结集成册，汇成《六神磊磊读金庸》一卷，是其对金庸著作的阶段性探究成果。

    比起“金学”领域那些专家学者的专业研读，“六神磊磊”的随笔短小精悍，短则1000余字，长则不到4000字，读来既很过瘾，又无冗赘。全书104篇，覆盖了金庸广为人知的主要著作。实际上，虽说文章是一篇篇写成的，但这些篇章并不是孤立的，它们同时构成了所研究著作的整本框架，因而实现了环环相扣、浑然一体。该书的编撰也别具匠心，在所研究的著作开篇之前，都有一句和主题著作意境颇为相扣的古诗名句作为索引，比如《射雕英雄传》的索引是王维名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倚天屠龙记》的索引是李峤的“倚天持报国，画地取雄名”，《鹿鼎记》的索引是元稹“暇日上山狂逐鹿，凌晨过寺饱看云”……

    当然，“六神磊磊读金庸”系列随笔，之所以能够得到广泛称赞，自是因为他别开生面的解读。作者对金庸所有武侠著作做到了滚瓜烂熟程度的细读，他不仅对某一本书的细节极其熟稔，还能旁征博引到金庸其他著作的类似情节，随意拿来对比书写。如在《郭芙到底喜欢谁》里，作者这样写道：“因为她生活在一个那么成功的大家庭里，自己却最不成功。她貌似时时处处都被人尊重，但其实人们对她最缺乏尊重。她名不副实，德不配位。在江湖上，她表面上享受着尊崇，就像《鹿鼎记》里的郑克塽一样趾高气扬……郭芙不也一样吗？出去参加论坛、沙龙、宴会，人家多半请她坐首席，不住颂扬郭大侠独树义旗、抗拒蒙古兵。可是郭芙的内心深处，一定时常不安地回荡着几个问题，就像《笑傲江湖》里任我行质问属下的一样：升得好快哪！你是武功高强呢，还是办事能干？”不过是一小段的论述，作者就迅速调集了三部过百万字的长书中的例子予以类比论证，而且这些例子无不精准。

    这同时也直接印证了“六神磊磊”的视角的独特。单看一系列文章题目，就觉得非常新奇，如《华山论剑和家族政治》《全真派搞创新》《丘处机的武功为何练不上去》《想象中的婚礼》《一篇精彩的领导讲话》《武林大会是怎么办难看的》《赵敏请饭的本事》《灭绝师太的小卡片》《李四摧这个小白脸》《金庸最偏爱的女性》《金庸小说里的五个大诗人》等，给人的感觉是拟题新颖，不拘一格。

    作者解读了一般金庸武侠小说读者不曾考虑或未曾深入考虑的诸多问题。比如在《金庸小说里的五个大诗人》一文中，作者首先提出，金庸比起古龙、温瑞安们，遭受过一些批评，其中批评之一就是说金庸“文笔烂”，不会写那些“诗一样的语言”。而“六神磊磊”不急于强硬反驳，只是摆事实讲道理，然后详细分析了胡一刀与苗人凤决战前夜对老婆依依惜别说的话、胡夫人回答丈夫的话、周伯通劝阻郭靖不要找老婆不要结婚的话、东方不败在闺房里对任盈盈讲的话等。经过“六神磊磊”的剖析，不难发现，华丽的语言绝不是一流文学作品的唯一标准，真挚动人的文字反而永远为人垂青。比如完颜阿骨打献给萧峰的《喝酒》，的确是豪迈洒脱，催人泪下：“哥哥/喝酒/不如便和兄弟/共去长白山边/打猎喝酒/逍遥快活/中原蛮子/啰里啰唆/多半不是好人/我也不愿和他们相见。”“六神磊磊”点评道：“你被感动了吗？是否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失约的兄弟？是否也想冲到大雪之中，痛饮一碗？”

    “六神磊磊”对金庸著作的解读仍在持续中，本书当属他研读系列的第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