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体霓 《一茶一饭间》的作者陶文瑜,是苏州人。范小青说起他,“文瑜吃茶吃饭,是日常,也是艺术。他爱茶,更爱那种氛围和感觉,在茶香中品味美好的人生。”范小青还说,苏州人讲究,文瑜是生动一例,这是美食滋味与文字滋味的完美融合,日常和文字走到了一起,鲜活的生活从文字里走出来,走进我们心里。 谈饮食,那就得会吃会写,功夫既在诗外又在诗内。本书实为两册,“喝茶”与“吃饭”分而述之。作者常常从一种茶叶的品种荡笔开去,如在《茅山青峰》里,说及老家金坛,写他的堂叔,朴实本分,喝的茶叶,亦是廉价。《太平猴魁》记的是他为电视台写徽州时的一些见闻,不过,开头几句话很有见地,说许多茶叶的名字,很像书画中的闲章,太平猴魁就是;当地的谚语说,“猴魁两头尖,不散不卷边”。这茶叶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像菜,实在是很有个性。 喝茶本是家常之事,《茶馆演义》一文不长,却把茶馆的几个妙处点染。作者还道,不能将茶馆说清说透,实在因为茶馆是一部风吹哪页读哪页的书,随翻一页,就有一段娓娓道来的故事,就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话题。概而言之,茶馆是窗外的大千世界,是桌上的一方地图。 记得金克木先生在《无文探隐》里称茶馆为“信息场”。我亦喜欢坐茶馆,过去在沪甬两地常找这些去处,当然,更倾心于平民化与那种富有旧气的茶馆。书中所述,虽访的是茶与茶馆,但顺带出来的文字,真是情趣互见。作者在《海上花》一文中记,儿时跟随在苏州火车站工作的父亲去上海,去过一次老城隍庙,走过好几条弄堂,弄堂的口子上有一家小店,小店里有一部公用电话;上点年纪的上海人,一半坐在小店里,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在听半导体;一半在小店外买东西,或者提着买好的东西,回头朝弄堂里的家走去。看至此,尤感传神。他道:“我是为了写茶而提到上海的,而茶却怎么也插不进去。” 有人曾谓本书作者的文章之美,并不在于唇齿滋味,而在于对生活中那种气质与风度的描摹。他在《踏春踏秋》中写道,李叔同写过一首“长亭外古道边”,是丰子恺配的插图,画中郊外的风景里,一些孩子随着穿长衫的老师,在风景里走走停停。他儿时觉得若能在这些孩子中间,自己的老师竟是李叔同和丰子恺,想想也很开心的。文章再回到作为茶客的主题上来,余下的内容不多了,如酒尚未喝干,留着余香。 作者说“吴门人家”开在小巷子里,真是很有创意的想法。我也是在小巷里长大的,上学、放学,小巷里多少从前旧事说过去就过去了。“这一家饭店,就是开在自己住过的老宅里,就是以前的街坊邻居。”文章写到这里,作者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店主是位退休的阿姨,听她啰里啰嗦东说西说,感觉像遇上小学同学的妈妈。”可见性情中人说性情话。 冬天了,陶文瑜忆及儿时,在腊月里的中午放学回家,父亲烧菜饭给他们吃,菜饭里还放了香肠,令他不能忘怀。文首曾提到,新米、霜打后的青菜、自家腌的肋条肉、猪油,这样做出来的菜饭实在诱人。猪油是菜饭烧好后盛起来拌在碗里的。烧菜饭最好是在乡间的灶头上,火渐渐熄下去,有一个恰到好处的焖饭过程。到火完全熄灭的时候,菜饭就彻底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