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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纪念馆里的王安石雕像 |
徐迅雷 名高一世,学贯千载;变法一时,争讼千年。2021年12月18日,是北宋著名政治家、改革家、思想家、文学家王安石诞辰1000周年纪念日。 宁波鄞县(今鄞州区)是王安石早期主政的地方,是他变法思想的策源地。东钱湖畔有王安石纪念馆,“王安石诞辰一千周年”个性化邮票在此首发。同时通过拍摄六集大型人文纪录片《王安石》、出版《王安石县政治理研究丛书》等,深度发掘“王安石与鄞州”关系,进一步推进宋韵文化建设。 一 王安石是唐宋八大家之一,不仅有“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春风自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等脍炙人口的诗句,还兼通儒释道三家,独自构筑起被后世称为“王学”的学问体系。苏轼高度评价王安石:“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更重要的是,王安石以“王安石变法”名世。变法尽管最终失败了,但对北宋王朝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 彼时,大宋王朝危机重重,年轻的宋神宗刚当上皇帝,想着要革除弊政,重振国威,需要一个“总工程师”。有同样理念而且才华横溢的王安石,登上了变法舞台——因缘际会,舍我其谁。变法以财经改革为核心,兼顾军事与科举改革等。根据《易中天中华史·王安石变法》一书中的梳理,变法主要时间线是: 1069年(熙宁二年),以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开始厉行改革,史称“熙宁变法”,推行均输法和青苗法;1070年,行保甲法和免役法,司马光反对新法被贬,王安石任宰相;1071年,定科举法,苏轼被贬;1072年,行市易法、保马法、方田均税法;1074年,郑侠上《流民图》请废新法,王安石被贬;1075年,王安石官复原职;1076年,王安石辞职,变法失败。 变法是觉醒,变法是探索,变法是试错。王安石可不想“独守千秋纸上尘”。变法变革是必须的,不变是没有出路的;但怎么变、向什么方向变,则是关键。 王安石强化了政府对商业的干预,并试图借助金融资本扩大农业生产、增加财政收入,以实现国家利益与民生的“双赢”——以国家利益为主,以民生利益为辅。他的“理财”观,亦可看成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试图解决国家发展问题,将“礼制国家”变为“财政国家”。 变法尽管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成效,但并未实现富国强兵的终极目标,甚至很大程度上演变成“与民争利”。更让王安石想不到的是,变法失败之后没多久,北宋就被金兵革了命。 二 千百年来,反思王安石变法失败的文章汗牛充栋。易中天的书中,专门用一章《教训所在》,系统地反思了变法失败的种种原因,可谓着墨最多,用力最深,剖析最到位。其中《目的是个问题》一节直言:“王安石就是要竭尽一切可能,把财富和人力都集中到国家手里……因为王安石是一个国家主义者。” 崇尚国家主义,自然会认为国家利益至高无上,相信政府万能。“重天下”与“重民生”,真是有霄壤之别的;“富国强兵”和“强国富民”,两者毕竟差距很大。北宋时期,商品经济其实已经有了初步发展。可那时的王安石当然不知道700多年后英人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不知道政府“有形的手”之外,市场调节的“无形的手”一样重要,不知道《国富论》的本质是《民富论》,民富了国才能强,而不是倒过来。 易中天在书中说,“在他心目中,国家利益是高于人民利益的,更高于个人利益。因此,即便其新法确有利民和富民的考虑,那也是次要的。民众就算得了方便和好处,也是搭便车。首要目的,是富国强兵。既然如此,王安石当然不会在乎民众的满意度了”。 对比一下新中国的改革开放,发轫于农村基层,最终层层推进,取得伟大成就,恰恰是以赋予民众自由度、解放生产力为主轴,以“人民满不满意、拥不拥护”为准星。 王安石变法自上而下,本质上还是在“计划经济”和“计划政治”里头打转,最终口惠而实不至,其深化变革成了纸上谈兵,甚至适得其反。不能说王安石变法的出发点就是“涸泽而渔”,就是剥夺民众,他也想“放水养鱼”。 比如“青苗法”,在那个以农业为主的时代,本意是希望在春秋两季农村青黄不接时,由政府提供普惠金融,为百姓提供贷款,以免遭受高利贷盘剥,然后政府通过直接参与经济而多多获利,老百姓多少也可得到一些好处。没错,发放贷款,本来就是让农民扩大再生产。 然而,“政府万能”、非市场化的做法,落实下去,必然会演变成“运动化”的强制行为,到了下头很快变味,明令禁止的“强制摊派”结果在各地盛行,不能由着民众自愿。即使变革愿望很好,执行起来也会弊端不断。变法培养出来的官僚,上面要求他们的,是服从与执行,而非反思与纠偏。变法时期选拔、成长起来的官员,只习惯了完成上面交下来的任务,做出“政绩”,同时不忘让自己获利,甚至有腐败官吏趁放款时,诱使获得青苗贷款的农家子弟前来嬉戏玩乐,使其花光借款,欠下一屁股债。 三 变法变革,需要良好的环境,要“众心思变”,而不是“唱独角戏”或“演二人转”。以司马光为代表的一批人士,看到变法存在的问题,不良后果初现,于是成了“反对派”,群起而攻之,王安石两度罢相。司马光不是“砸缸”,而是“砸石”——狠砸王安石了。 避免变革的“变味”,甚至演变成一场灾难,在任何时代都是必须的。日本启蒙思想家福泽谕吉曾说,一个民族要崛起,要改变三个方面:第一是人心的改变;第二是政治制度的改变;第三是器物经济的改变——这个顺序绝不能颠倒,如果颠倒,表面上看是走捷径,其实是走不通的……从秦肇帝制,到大清覆亡,中间这两千年,如何变革都是帝制内部的风暴,不是真正的“大变局”,政治制度的改变几无可能,所以器物经济变革的失败,其实是很好理解的。 论者有言:“变法虽然失败,但王安石没有失败。”王安石是独抗时流、立于浊流之人,其“矫世变俗”的抱负,“经世致用”的实践,“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勇气,清廉自守的品格,寄情山林的本色,以及卓著的经学造诣、文学成就,令他与历代文人和政治人物拉开了距离,历经千年,“没有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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