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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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21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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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钱湖的一次邂逅

    

    

    

    

    从小就知道,离宁波市区不远的东南方向有一个风光旖旎的东钱湖,但直到二十几岁时我才第一次走进东钱湖。

    那是40多年前的1977年初秋,我去东钱湖下水村走亲戚。中饭后从江北岸动身,在江东新河头坐上了航船。坐满乘客后,船上的柴油机启动了,螺旋桨在船尾搅起了阵阵水花。航船开始顺着中塘河驶向东钱湖,沿途依次经过两眼桥、镇安桥、四眼碶、白鹘桥、宋诏桥、横石桥,以及其他许多记不住名字的桥梁。约莫一个多小时后,航船抵达目的地东钱湖镇。镇子南侧的湖边建有一条堰坝,拦住湖水,形成了内外水位差。以前航行于塘河与湖区之间的船只,往往需要在此车坝过堰,所以许多人将当地叫做莫枝堰。

    上世纪70年代,浙东城乡内河运输已经普遍采用了以柴油机为动力的机动船,车坝过堰的情景已经很少见了。在莫枝上岸后,我跟随需要转船的人步行走过堰坝,坐上了行驶于湖面上的二程航船。

    令我惊喜的是,在东钱湖的航船上我居然遇到了同学于镇海。他在船上的身份不是旅客,而是船员。我们热情招呼之后,他解释说他在船上当水手,还干一些杂活。

    我和于镇海是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和高中是同校同级不同班,彼此颇为了解。但我们的家庭背景有所不同,我出生在江北岸佘使君庙附近的一个工人家庭,他是在新马路73号的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在我的眼里,他长相英俊,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高中毕业已经三年半了,我还过着四处打零工的日子,感觉前途迷茫,而他应该已经是鄞县航运公司的正式职工,端上了铁饭碗。

    航船启程了,右前方纪念抗金名将岳飞的赭红色的岳鄂王庙,渐渐地从视线中消失。湖面变得宽阔了,前方是陶公山。传说春秋时期越国大夫范蠡协助越王勾践彻底打败吴国后功成名就,但他急流勇退辞去官职,携美女西施在此隐居。这时候,我发觉航船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像是在湖面上漂浮,最后发动机也熄火了。怎么回事?旅客们议论纷纷,有人猜测可能是螺旋桨被渔网缠住了。此时只见于镇海已经换上泳装,一个猛子扎入湖中。换了几口气、捣鼓几下之后,他说已经把渔网清除了。爬上甲板换好衣服,于镇海告诉我,这是他作为水手的本职工作。我说幸亏是夏天,冬天可就惨了。

    航船再次犁开平静的水面,在机器的嚎叫声中载着旅客和货物继续朝东南方向驶去。下午三四点钟,航船靠上了钱湖东岸的下水村。于同学把缆绳套在埠头的缆桩上,跨步上岸,站在船舷边提醒下船登岸的旅客注意脚下安全。当我经过时,他告诉我说,航船在下水过夜。于是我们约定晚上在他的船上喝茶聊天。

    农家的晚饭吃得早。与堂姐一家吃完饭,聊了一会儿家常,太阳依然斜挂在西边的陶公山山头上。我穿过村子,踩着年代久远的石板路,迎着夕阳闲步走向航船埠头。

    艳丽的霞光下,于同学穿着短裤背心正坐在航船舱顶,捧着一本书阅读。我喊了他一声,他合上书本招呼我坐到舱顶上一起纳凉。并排坐下来后,我看到他读的不是小说,而是一本大部头的《西欧哲学史》。我既惊奇又敬佩:在读书无用的年代,他竟然能够静心研读这种枯燥的学术著作。

    湖岸凉风习习,湖水碧波荡漾,航船轻轻晃动。面对二灵夕照和晚霞中的湖光山色,我们开始了海阔天空的闲谈。我们谈人生谈理想,谈论校园趣事,谈论诗和远方。时间在悄悄地流逝,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似乎对我们的聊天产生了兴趣。直到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我们才意犹未尽地道别。

    第二天上午,我去村里溜达。走过一座小桥,我看到一栋黑色大房子,原来是史氏宗祠。下水是千年古村,是南宋丞相史浩的故里,他家有“一门三宰相,四世两封王”的美誉。经过千年的繁衍,史氏成了村里的大姓,也是名门望族。下水村分为东村和西村,村里的民居基本上是清末民初时期建造的砖木结构联排楼屋,但这个时候,我看到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壮年似乎都去忙农活了。

    小街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忠应庙,其实是纪念王安石的,但大门内传来了隆隆的机器声,原来庙里开了一家五金弹簧厂。我打消了进去瞻仰的念头。王安石青年时期当过鄞县知县,在任上积极兴修水利、整治钱湖、创办县学,浙东大地的山山水水留下了他年轻的脚印。他用“当时风月故依然”这样的美丽诗句,表达对鄞地风土人情的钟爱和眷恋。王安石在鄞县百姓中留有很好的口碑,所以人们在美丽的东钱湖畔修建了这个庙堂,以表达对他的崇敬和怀念。

    中饭后我告别堂姐一家,再次走向船埠头。下午班的航船停泊在那里,但我没有看到于同学。头天晚上他告诉过我,他的船上午就开航返回莫枝。我孤寂地踏上了返程的旅途,心中若有所失。

    两个月后的金秋十月,传来了恢复高考的好消息。经过年末的两轮考试和英语加试,第二年年初我收到了上海海运学院远洋运输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听说于镇海也榜上有名,他考上的是合肥工业大学的汽车专业。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宁波,开始了港口航运的职业生涯,他却远赴位于湖北省十堰市的第二汽车制造厂工作。最近听说,他已是高级工程师,退休后在武汉定居。

    突然间我很想再见见这位老同学,不管宁波或是武汉的什么地方,聊聊各自的人生轨迹,问问他年轻时怎么会喜欢上晦涩深奥的西欧哲学史,问问他是不是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东钱湖的那次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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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